项问天转身进屋时，木楼板“吱呀”作响。
他从床底拖出个边角磨烂的樟木箱，箱盖掀开时扬起细尘，里面除了几件打补丁的粗布衣衫，便是那本卷边发黑的《基础拳谱》，封面上那几个“青云宗外门必修”的字早已模糊成了一团，这是他刚入山门时，前外门掌事师兄随手丢给他的。
他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翻到了“铁山靠”那一页，墨迹晕染，陈旧的纸业上，还有他当年标注的细碎笔记。
这招他练了足有三年，每次教习师兄都在用藤条抽过他之后，训斥道：“肩不沉、腰不拧，撞似棉絮碰墙”。
此刻他丹田暖流仍在涌动，他重新走到院中站定，左脚前踏半步，膝盖微屈沉胯，右肩顺势后收，腰胯如拧绳般转劲，“喝”地一声低喝，肩头猛然前撞！
“嘭！”
一声闷响炸开，空气像似被撕开一道缝隙，墙角积年的灰尘簌簌震落，甚至就连院中的破蒲团都晃了晃。
项问天收势的时候脚步微稳，喘了口粗气，只觉得右肩发热，再无往日那般撞空的虚浮感。
他没有停歇，沉腰再次摆架，这一次刻意放慢了动作，感受体内那股微弱却又实际存在的力量，从丹田顺脊骨上涌，经大椎穴汇入肩头。第二撞更稳，第三撞时，肩头竟泛起灼热感，撞出的闷响比之前更沉。
他擦了擦额头汗珠，走到院门口，双手扶住歪斜的木门，丹田运气贯于双臂，“嘿”地一声，手臂发力将木门扶正，又搬来了三块青石板垫住门轴，木门再无往日“吱呀”晃荡之态。
做完了这一切，他重回院中，身影在月光下反复起落，“铁山靠”的闷响伴着呼吸声，在寂静的西角院持续回荡。
天刚破晓，东方泛起鱼肚白，杂役弟子王五提着两只水桶经过，桶沿晃出的水珠，颗颗溅在青石板上。
他瞥见院中练拳的身影，脚步顿了顿，往日这个时辰，项问天要么还在昏睡，要么缩在屋中补衣裳，从未像现在这般起来早练。
他本想低头绕开，却听见身后传来清朗的声音：“王五。”
王五回头，见项问天收了势，额前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亮得惊人。“帮我带碗斋粥，钱我稍后给你。”
王五愣了愣，桶柄在掌心转了半圈，点了头道：“不用钱，后厨刚熬好的，我多打一碗便是。”
说罢快步离去，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路过其他杂役时，也没像往常那样附和着议论项问天……
半个时辰后，他端着只粗瓷碗回来，碗沿还冒着热气，小心翼翼放在院门口的石阶上，没敢踏进门……
往日里他总怕沾染上这“废物”的晦气，可今日却……
项问天走过去拿起碗，粥香混着米粒的清甜散开，温度刚好入口。
“谢了。”他抬头时，王五正欲转身，闻言脚步一顿，摆了摆手：“不值当谢。”
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你昨晚在练武场的事……今早杂役房都传遍了，听说内门的长老们议事时，还提了你的名字。”
项问天舀粥的手没停，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王五见他不愿多谈，便拎着空桶走了。
项问天喝完粥，将碗倒扣在石阶上沥干，重回院中时，他不再拘泥于《基础拳谱》的招式，试着将体内的力量引导至四肢百骸。
出拳时，内力顺小臂沉至拳面，拳风带起细碎的落叶，踢腿时，暖流裹着力道贯于脚尖，踏在青石板上竟留下浅淡的印痕。
日头渐高，院中的落叶被拳风卷成小旋，在他脚边打转。
正午时分，日头烈得晃眼，项问天刚解下腰间的汗巾擦脸，院门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他刚刚勉强修好的歪斜木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飞溅。
三名外门弟子大摇大摆走进来，领头的赵虎穿着靛蓝色外门劲装，腰间挂着柄制式长刀，满脸的倨傲。
他是锻体中期修为，比李虎还高半阶，平日最爱带着跟班找项问天的麻烦，要么抢他的丹药，要么逼他替自己洗脏到不忍直视的衣物。
“哟，这不是咱们青云宗的‘万年锻体初阶’吗？”
赵虎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目光扫过院中散落的落叶，嗤笑出声，“听说你昨晚偷偷去练武场加练？怎么，挨了李虎一顿打，终于开窍了？”
项问天没理他，将汗巾搭在石桌上，自顾自倒了碗凉水解渴。
赵虎脸色一沉，上前两步，脚故意踩在项问天练拳时踢落的树枝上，“咔嚓”一声踩断：“聋了？虎爷跟你说话呢！”
项问天抬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含半分往日的怯懦，“有事便说，无事就滚。”
赵虎不知为何，竟被这往日渣滓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随即便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道：“长老让我来给你传话，下月初三的外门大比，你若再垫底，就卷铺盖去后山砍柴，别占着外门的修炼资源！”
他本以为项问天会跪地求饶，或是低头认错，却见对方只是淡淡点头。
“知道了。”
赵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只能挥袖骂道：“装什么装！我们走！碍眼的渣滓！”
说完三人便转身离去，临出门时，赵虎回头啐了口唾沫在石阶上，却被项问天随手捡起块碎石，“笃”地一声钉在那唾沫旁，石屑溅起，吓得赵虎一个踉跄，头也不回地跑了。
项问天走到院门口，弯腰擦掉唾沫，指尖触到石阶时，竟觉石材的冰凉透过指尖传入体内，转眼间，内力又将那一丝寒意驱散，他这才惊觉，《铁骨诀》已在不知不觉中滋养了肉身。
他重回院中，翻出《基础拳谱》摊在石桌上，目光停在“铁山靠”的图解旁：“力发于足，聚于腰，合于肩，崩于顶”。
此前他只知死练架势，从未想过如果加上内力，该如何去配合自己的动作，让1+1变得大于2，而不是等于或者是小于。
他重新站定，左脚扎根，右脚蹬地发力，开始尝试着让体内的暖流顺小腿经大腿汇入腰胯，然后拧腰时如拉满弓弦，再将内力猛地贯于右肩，“喝”地一声撞向院中的老槐树！
“砰！”树干剧烈晃动，落叶如雨般落下，树皮上竟留下浅浅的肩印。
项问天后退两步，甩了甩发麻的肩头，眼中却亮得惊人，这一撞的力道，竟比清晨时又强了三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再次摆架，这一次闭上眼，全凭内力流转引导动作。
“砰！”
“砰！”
“砰！”
连续三撞，一次比一次沉稳，第三次撞击时，右肩突然热流暴涨，皮肤下隐约间透出了一条淡金色的纹路，如游蛇般绕肩一圈，转瞬即逝。
项问天虽然没有察觉到纹路，却清晰感受到内力虽细如水洼，但此刻却有了一点奔流之势！
顺着肩臂奔涌而出，撞得槐树发出“嗡嗡”的震颤声。
傍晚收功时，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刚进屋坐下，胸口突然泛起灼热，眼前熟悉的淡蓝色光幕浮现：“检测到宿主以《铁骨诀》融合基础招式完成实战验证，系统完整功能激活。发布新任务：前往黑风岭破庙，伏击三名流窜山贼，夺取锻体功法《磐石诀》。是否接受？”
项问天盯着“磐石诀”三个字，既然是这神奇的系统提供的，再加上功法名字，应该也是一部炼体奇功，能让肉身坚如磐石。
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心中默念：“接受。”
光幕闪烁，鎏金字迹流转：“魂穿坐标锁定，目标世界黑风岭。倒计时：三、二、一。”
身体骤然轻飘，眼前光影变幻，再睁眼时，鼻尖已萦绕着枯草与铁锈的气息。
项问天此时环顾四周，自己正身处一条荒径，两侧是齐腰深的野草，远处破庙的檐角塌了半边，隐约可见庙内火光。
他低头一看，身上仍是那套粗布短打，腰间柴刀泛着冷光，掌心的老茧与昨日魂穿时一模一样。
他猫着腰，向着破庙靠近，以防有人发现他的踪迹，等他刚贴到墙根时，就听见庙内传来粗豪的笑骂声，夹杂着酒坛碎裂的声响。
“大哥，那本《磐石诀》真能让咱们炼成铜皮铁骨？”
“那还有假！前日劫的那户人家，据说祖上是武林世家，这册子藏得比命还金贵！”
项问天透过窗洞望去，三个山贼围坐在火堆旁，中间烤着半只野羊，领头的正是昨夜被他砍伤手腕的横肉大汉，此刻手腕缠着布条，却仍抓着酒坛猛灌。
他屏住呼吸，绕到庙后坍塌的矮墙处，捡起三块鹅卵石掂了掂，猛地将其中一块掷向庙门对面的枯树。
“啪！”
石子撞树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谁在外面？”
横肉大汉跳起来，抓起鬼头刀就冲出门。
另外两名山贼对视一眼，也抄起钢刀跟了出去。
项问天趁机从矮墙缺口钻入，目光飞速扫过庙内，除了被他们三人折腾的一片狼藉外，只有供桌那片地方还算的上是干净。
他欺身上前，果然，桌下藏着个油布包，项问天迫不及待打开后，正是山贼口中所说的的《磐石诀》。
他刚抓起油布包，背后就传来风声：“小子，敢偷爷爷的东西！”
项问天侧身急闪，钢刀擦着肩头劈在地上，火星四溅。
他顺势拔刀，反手一撩，柴刀如流星般划过对方小腿，“噗”的一声，山贼惨叫着倒地。
庙外脚步声还在逼近，他抓起油布包冲向后窗，脚尖点地跃出，落地时脚踝微扭，却借着内力强行稳住身形，拔腿就往树林里跑。
“追！别让他跑了！”
横肉大汉的怒吼在身后响起。
项问天奔至树林深处，突然刹住脚步，此处树木稀疏，正是绝佳的反击之地。
他转身时，横肉大汉已挥刀劈来，刀风裹挟着酒气扑面而来。项问天不闪不避，丹田之力狂涌至右肩，猛地沉肩撞出！
“铁山靠！”
“嘭！”
拳风与肩劲相撞，横肉大汉如遭重击，鬼头刀脱手飞出，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
剩下那名山贼见状，举刀从侧面偷袭，项问天旋身避开，柴刀横斩逼退对方，随即再次沉肩，一记“铁山靠”撞在对方腰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山贼软倒在地。
横肉大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项问天没理会，上前捡起油布包，翻开一看，泛黄的册页上“磐石诀”三个篆字苍劲有力。
光幕适时浮现：“任务完成，《磐石诀》已绑定宿主。奖励：内力增幅一成。回归倒计时：十、九……”
项问天并没有选择回答，只是阖上双眸，觉得眼前一黑，又一亮，再睁眼时，已回到自己的小屋。
月光透过窗缝洒在地上，胸口的灼热感尚未消退。
他掏出《磐石诀》，刚翻开第一页“锻骨篇”，体内暖流突然沸腾，顺着《铁骨诀》的经脉路径奔涌，最终如百川归海般汇聚于脊柱。
皮肤下，淡金色纹路再度浮现，从丹田蔓延至四肢百骸，如蛛网般交织，持续数息才隐去。
他盘膝而坐，按照《磐石诀》的法门引导内力，只觉骨骼“咔咔”轻响，仿佛有新的骨质在生长。
三更时分，他收功起身，推门走到院中。
月光下，他缓缓打出一套拳，《铁骨诀》的内力与《磐石诀》的炼体法门交融，每一拳打出都带起呼啸拳风，落叶被卷成漩涡在他周身旋转。
最后一式“铁山靠”轰出，竟听得“轰隆”一声轻响，院墙角的土墙被拳风震裂一道细缝！
远处屋顶上，黑影再次伫立，黑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院中那道挺拔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低声自语：“三日之内，筋骨脱胎，内力凝练……此子根骨竟已重塑。”
说罢，身影如轻烟般飘起，消失在夜色中。
项问天收拳时，隐约察觉到自己房顶上似乎有点动静，但却并未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间泛着淡淡的莹光。
项问天转身回屋，将《磐石诀》藏进床板夹层，指尖抚过粗糙的木板，嘴角扬起一抹坚定的弧度，明日清晨，他要去执事堂找长老，申请提前参加外门大比。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三下，正是三更天。
项问天握紧拳头，月光洒在他脸上，映出一双发亮的眼睛，从今夜起，青云宗的项问天，不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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