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第六章晚风里的暖意
童文洁在学校忙到将近晚上八点才脱身。那个突发急性阑尾炎的学生家长已经赶到医院，她跟家长和值班老师仔细交代了学生的情况，又安抚了几句，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走。作为班主任，学生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哪怕只是一点小意外，也足够让她悬着心忙上大半天。
路过小区门口的水果店时，她停下脚步，进去挑了个哈密瓜。林深帮她接了方一凡，这份情得谢，而她知道林深不太喜欢那些虚礼，带点实在的水果，倒显得自然些。
走到四楼，402的灯亮着。童文洁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还是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林深，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多了点居家的温和。看到她，他愣了一下：“回来了。”
“嗯，刚从医院那边回来，跟学生家长对接了一下。”童文洁举了举手里的哈密瓜，“给你带了点水果。”
“进来坐吧。”林深侧身让她进来，顺手接过哈密瓜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屋子里的陈设跟她上次来没什么两样，只是沙发上多了个抱枕，茶几上摆着一本翻开的画册，上面画着几株向日葵，笔触算不上精致，却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气。
“学生没什么事吧？”林深给她倒了杯温水。
“没事了，小手术，就是吓了一跳。家长刚到，我跟他们说清楚就回来了。”童文洁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心里也跟着暖了暖，“今天真的谢谢你，麻烦你跑一趟去接一凡。”
“举手之劳。”林深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一凡挺乖的，路上跟我说他得了小红花，还拿出作业本给我看呢。”
提到儿子，童文洁的眉眼立刻柔和下来，嘴角扬起一抹笑：“这孩子，就这点好，一点小事也能得意半天。估计是知道我今天忙，没敢跟我闹脾气。”
“挺好的，孩子气。”林深说。他想起方一凡仰着脸说“我得了小红花”时的样子，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手里紧紧攥着的作业本边缘都有些卷了，却看得出来被仔细包过书皮。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学生的情况聊到孩子的教育，又说到各自小时候的趣事。童文洁说起自己小时候总爱偷穿妈妈的高跟鞋，结果在院子里摔了个跟头，门牙都磕掉了一小块，现在笑起来还能看到一点痕迹；林深则说他小时候总爱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能看一下午，被邻居家的小孩笑“没出息”，但他觉得看着蚂蚁齐心协力搬一块比自己大好几倍的面包屑，特别有意思。
说着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客厅里的灯光暖黄，映着彼此脸上的笑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轻松惬意的氛围，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童文洁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快九点了，起身道：“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有早自习。”
“我送你。”林深也跟着站起来。
“不用不用，就隔一扇门。”童文洁摆摆手，走到门口换鞋。
林深拿起那个哈密瓜：“这个你带回去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给你的，你留着吃。”童文洁推拒着。
“拿着吧，”林深把哈密瓜塞进她手里，“就当……谢你之前送我的饼干，挺好吃的。”
童文洁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拒绝，笑着说：“那好吧，改天我做了葱油饼再给你送过来，我做那个还行。”
“好。”
童文洁拿着哈密瓜回到家，刚换好鞋，手机就响了，是方圆打来的。她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
“文洁，一凡送到妈那儿了？”方圆的声音带着点疲惫，背景里还有机场的广播声。
“嗯，林深帮忙接的，已经送到了，妈说他跟小区里的孩子玩着呢。”童文洁的语气淡淡的。
“麻烦人家了，回头我请他吃饭。”
“不用了，我会谢他的。”童文洁不想跟他多说，“没别的事我挂了，累了一天。”
“等等，”方圆叫住她，“周末我回去，咱们一起带一凡去公园玩玩？他念叨好几次了，说想划船。”
童文洁犹豫了一下，儿子确实盼着一家三口能一起出去玩玩，哪怕只是形式上的。她点了点头：“再说吧，看我周末有没有空，这阵子学校事多。”
挂了电话，童文洁把哈密瓜放在厨房，看着那抹鲜亮的黄色，心里忽然想起刚才在林深家看到的那幅向日葵画。她走到客厅，拉开窗帘，看着隔壁402亮着的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盏灯不像以前那样只是一个光点，倒像是有了温度，能驱散一点夜晚的冷清。
接下来的几天，日子过得平静而有序。林深依旧上午去画室，下午要么在家画画，要么出去走走，有时会把画的速写拍下来发给老同学看，得到几句点评，心里也挺满足；童文洁则是学校、家两点一线，备课、上课、批改作业，偶尔加班晚归，总能看到楼道里那盏亮着的灯——是林深特意留的，他说楼道灯接触不好，怕她回来摸黑，心里暖暖的。
周五下午，林深从外面散步回来，手里拎着一个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糖炒栗子，热乎乎的，透着香甜的气息。走到四楼，正好碰到童文洁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是刚改好的试卷，像是要去学校送材料。
“下班了？”林深问。
“不是，有点急事回学校一趟，把这周的试卷交上去。”童文洁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包上，“买了栗子？闻着挺香的。”
“嗯，刚出锅的，在路口那家买的，老板说今天的栗子特别面。”林深打开纸包，一股热气带着香味飘了出来，“给你拿点。”
“不用了，你留着吃吧。”童文洁往后退了一步。
“拿着吧，挺多的。”林深抓了一把放进她手里，栗子还带着温度，烫得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赶紧用文件夹垫了垫。
“那……谢谢了。”童文洁握着温热的栗子，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对了，晚上要是不忙，来我家吃晚饭吧？我做葱油饼。”
林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那我先去学校了，回来就做。”童文洁挥了挥手，转身匆匆下楼，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林深还站在原地，正低头把纸包系好，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给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心里一动，快步走进了楼道。
童文洁在学校忙到五点多才回来。刚走到四楼，就看到林深家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林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
“回来了。”他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她，“刚泡的菊花茶，放了点冰糖，你尝尝，败败火，看你这几天累的。”
杯子里的菊花舒展着，飘着淡淡的清香，温度刚刚好。童文洁接过，说了声“谢谢”，抿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一丝暖意滑入喉咙，连日来的疲惫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今天的栗子挺甜的，面乎乎的。”她笑着说。
“喜欢吃的话，明天我再去买。”林深说。
“不用了，挺麻烦的。快进来吧，我这就去和面做葱油饼。”童文洁打开自家的门，侧身让他进来。
林深跟着她走进屋，客厅的茶几上已经放好了面粉和葱花，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需要帮忙吗？”
“你坐着歇会儿吧，我一个人就行，很快的。”童文洁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忙碌起来。
林深没再坚持，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的身影。和面的沙沙声，切葱花的笃笃声，还有她偶尔哼起的几句不知名的小调，混合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曲子，让人心里踏实。
葱油饼的香味很快弥漫开来，金黄酥脆，带着葱香和油香。童文洁端着刚出锅的葱油饼放在桌上：“快尝尝，还热乎着呢。”
林深拿起一块，吹了吹，咬了一口，外酥里嫩，咸淡适中，确实好吃。“好吃，比外面买的强多了。”
“那就多吃点。”童文洁笑了起来，给自己也拿了一块。
两人一边吃葱油饼，一边聊天。童文洁说起学校里的趣事，说有个学生写作文，把“老师像园丁”写成了“老师像园丁一样拿着剪刀追着我们剪枝”，逗得她笑了半天；林深则说起画室里的事，说老同学家的猫总爱趴在画架上睡觉，把刚画好的画踩上几个脚印，气得老同学直跳脚。
吃完葱油饼，童文洁收拾桌子，林深帮忙擦茶几。“对了，”童文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周六晚上我们小区有个邻里联欢会，就在楼下小广场，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挺热闹的，还有学生家长表演节目呢。”
林深愣了一下，他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但看着童文洁期待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好啊。”
“太好了，那到时候我叫你。”童文洁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周六晚上，小区的小广场果然热闹非凡。五颜六色的彩灯挂在树枝上，一闪一闪的，像星星落在了人间。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跳舞，台下坐着不少居民，孩子们在广场上追逐打闹，笑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林深跟着童文洁来到广场时，节目已经开始了。一个穿着红色旗袍的阿姨正在台上唱《苏三起解》，字正腔圆，赢得了台下阵阵掌声，其中就有不少是她教过的学生家长。
“我们去那边坐吧，那里看得清楚。”童文洁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排空凳子。
林深跟在后面，帮她搬了个凳子。两人坐下来，一起看着台上的表演。童文洁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跟着节奏轻轻点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到熟悉的家长表演，还会小声跟林深介绍：“那个唱歌的是我们班一个学生的妈妈，平时特内向，没想到唱歌这么好听。”
林深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她脸上，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睫毛很长，偶尔眨动一下，像停着一只蝴蝶。晚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她抬手轻轻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又温柔。
“你看那个小朋友，跳得真可爱。”童文洁推了推他，指着台上一群穿着粉色舞裙的小女孩，“那是我们学校舞蹈班的，最小的才六岁。”
林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孩子们的动作稚嫩，却很认真，引得台下笑声不断。“嗯，挺可爱的。”
节目一个个上演，有唱京剧的，有弹吉他的，还有几个老人表演了太极剑，一招一式都透着精气神。轮到一群小学生合唱时，童文洁忽然笑了：“你看那个领唱的小男孩，是不是有点像一凡？就是个子没一凡高。”
林深看过去，小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衫，系着红色的领结，站在最前面，声音清亮。“是有点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童文洁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点思念：“一凡也喜欢唱歌，就是胆子小，上次学校组织联欢会，让他报名，他说什么也不敢，躲在我身后半天不出来。”
“多锻炼锻炼就好了。”林深说，“下次有机会，我陪你一起去看他，鼓励鼓励他。”
“好啊。”童文洁点了点头，看着台上，轻声说，“等他再大点，我带他来试试，说不定也能站上这个舞台。”
联欢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算结束。人们渐渐散去，广场上的彩灯依旧亮着，映着地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今天挺热闹的。”童文洁伸了个懒腰，脸上带着点疲惫，却很放松。
“嗯。”林深看着她，“开心吗？”
“开心。”童文洁笑了笑，“好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平时要么在学校忙，要么在家备课，感觉脑子都快锈住了。”
两人一起往家走，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走到四楼，童文洁停下脚步，对林深说：“今天谢谢你陪我过来，不然我一个人可能也懒得下楼。”
“我也挺开心的。”林深笑了笑，是真心的。
“那……晚安。”童文洁看着他，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晚安。”
童文洁打开门，走了进去，轻轻关上了门。林深站在原地，听着隔壁传来门锁落下的轻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样，暖暖的。
他转身打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屋子里很安静，他走到窗边，看着隔壁的灯光，那束光不再显得孤单，反而像是在为他留着一样。
窗外的晚风轻轻吹着，带着春天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葱油饼香味。林深想起刚才在广场上，童文洁笑着看表演的样子，想起她提到方一凡时温柔的眼神，想起她手里那杯温热的菊花茶……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抓住点什么。
他知道，自己对这个邻居的感觉，已经悄悄变了质。不再是单纯的好感，而是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藤蔓一样，在心里悄悄蔓延。
他不知道这份情愫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童文洁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隐隐觉得，有些东西，正在朝着一个美好的方向发展。
这个春天，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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