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何处》
第三章晨光里的声响
苏晴走后的第三天，林深才算真正把这间屋子当成了“自己的地方”。他把阳台上那盆发黄的绿萝搬到楼下，换了新土，浇了水，又从小区门口的花店买了一小束雏菊，插在一个玻璃瓶里，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白色的花瓣，嫩黄的花心，给这略显陈旧的屋子添了点鲜活的气息。
他没急着找工作，也没联系任何人，就这么一天天待着。早上睡到自然醒，起来后去楼下的早餐摊买个煎饼，或者自己煮一碗面条；下午要么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要么出去漫无目的地散步，走到哪算哪；晚上回来，随便弄点吃的，然后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看到眼皮打架就去睡觉。
这样的日子，平淡，甚至有些乏味，却奇异地让林深觉得安心。像是一艘在海上漂泊了太久的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哪怕这港湾简陋，却足够挡风遮雨。
这天早上，林深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半，天刚蒙蒙亮。他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心里猜测着会是谁。
门外站着的是童文洁，她看起来有些狼狈，头发有些乱，眼睛里带着红血丝，脸上还有点没睡醒的迷糊。看到林深，她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开门的会是他，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和焦急。
“不好意思，林深，打扰你睡觉了。”她语速很快地说，“我……我今天要早点去学校，有个早会，但是我家水管好像坏了，漏水漏得厉害，我找了物业，他们说维修的师傅要晚点才能来，我实在没办法了，能不能……能不能借你家的洗手间用一下？我简单洗漱一下就行。”
林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向401的门口，果然看到门缝底下有一小滩水迹，隐约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他没多想，侧身让开了门：“进来吧。”
“太谢谢你了！真的不好意思，太打扰了。”童文洁连声道谢，脚步匆匆地走进来，径直往洗手间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有一次性牙刷吗？我早上走得急，没带。”
林深想了想，从昨天刚买的日用品里拿出一支新的牙刷和一管牙膏递给她：“用这个吧。”
“谢谢！太感谢了！”童文洁接过，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很快，洗手间里传来了水流声和刷牙的声音。林深站在客厅，有些无所适从。他习惯了独处，突然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陌生的女人，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意，凉凉的，很舒服。楼下的花园里，已经有老人在打太极了，动作慢悠悠的，一招一式都透着沉稳。
洗手间的门开了，童文洁走了出来，头发梳整齐了，脸上也清爽了不少，只是眼底的疲惫还是没散去。她手里拿着用过的牙刷和毛巾，有些不好意思地递过来：“这个……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扔了吧。”林深指了指垃圾桶，“新的，没关系。”
“那多不好……”
“没事。”林深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童文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牙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叠好毛巾，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毛巾我洗干净了，晾干了再拿回去。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
“对了，”童文洁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递给林深，“这个给你，算是……谢礼吧。”
苹果红彤彤的，看起来很新鲜。林深愣了一下，没接。
“拿着吧，挺甜的。”童文洁把苹果塞进他手里，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那我先走了，学校那边快迟到了。回头再跟你道谢！”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连门都是轻轻带上的。
林深手里拿着那个苹果，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门，愣了好一会儿。苹果的表皮带着点凉意，还有一丝淡淡的果香。这是他搬到这里以来，第一次收到邻居的“谢礼”，感觉有些微妙。
他把苹果放在茶几上，转身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却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反复出现刚才童文洁焦急又窘迫的样子，还有她递苹果时，脸上那点真诚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走到客厅，拿起那个苹果，洗干净，咬了一口。确实挺甜的，汁水也多。
上午十点多，林深听到隔壁传来维修师傅说话的声音，还有童文洁的回应声。他没去在意，继续坐在阳台上看书。是一本很旧的小说，他翻了好几遍了，情节都快背下来了，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他喜欢这种熟悉的感觉，不用费脑子，也不用去想那些复杂的人和事。
中午的时候，他出去吃饭，路过401门口，看到门开着，维修师傅正在收拾工具，童文洁站在旁边，手里拿着钱包，似乎在付钱。
“师傅，麻烦你了，多少钱？”童文洁的声音听起来比早上轻松了不少。
“不用不用，小问题，举手之劳。”维修师傅摆摆手，“童老师平时对我们家孩子挺照顾的，这点事不算啥。”
“那怎么行，该给的还是要给。”童文洁坚持把钱塞给了师傅。
师傅推辞不过，收下了钱，笑着说：“那行，童老师，有啥事再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师傅。”
维修师傅走后，童文洁转身关上门，正好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林深。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林深，你出去啊？”
“嗯，去吃饭。”
“水管修好了，多亏了你早上借我洗手间用，不然我今天可就麻烦了。”童文洁走过来，脸上带着真诚的感激，“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就当是谢谢你。”
林深想拒绝，他不习惯和不太熟悉的人一起吃饭，尤其是女人。但看着童文洁那双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不用那么客气，随便吃点就行。”
“那太好了！”童文洁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附近有家饺子馆，味道挺不错的，我经常去吃，就去那儿吧？”
“好。”
两人一起下了楼，沿着小区门口的路往前走。童文洁似乎很熟悉这一带，一边走一边给林深介绍：“前面那家包子铺的肉包特别好吃，就是人太多，得早点去排队。还有那个菜市场，下午四点多去最好，菜新鲜还便宜……”
她的声音很清脆，语速不快不慢，听着很舒服。林深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嗯”一声，听着她讲。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并排走在地上。
饺子馆不大，但很干净。童文洁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拿起菜单递给林深：“你看看，想吃什么馅的？他们家的三鲜馅和白菜猪肉馅都挺不错的。”
林深接过菜单，看了一眼，说：“三鲜馅吧。”
“好，那来两盘三鲜馅的，再来个凉拌黄瓜。”童文洁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然后看向林深，“你喝什么？啤酒还是饮料？”
“矿泉水就行。”
“好，两瓶矿泉水。”
等饺子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点安静。童文洁似乎觉得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地问：“林深，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以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做设计。”林深说。
“设计啊，挺好的。”童文洁点了点头，“那你现在……是换工作了？”
“嗯，辞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挺好的，适当休息一下也不错。”童文洁笑了笑，“我是旁边三中的语文老师，教高二，平时挺忙的，尤其是这学期，课程紧，还有一堆杂事，感觉每天都睡不够。”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又露出了点疲惫。
“当老师是挺辛苦的。”林深说。这是他真心的想法，早上看到她那么早就要去学校，就知道不容易。
“可不是嘛。”童文洁叹了口气，“不过看到学生们进步，考上好大学，又觉得挺值的。”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饺子很快端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一个个圆鼓鼓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童文洁拿起筷子，给林深夹了几个饺子，“尝尝看，是不是还不错。”
林深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三鲜馅的味道很鲜，汤汁也多，确实挺好吃的。他点了点头：“嗯，味道不错。”
“是吧，我就说他们家挺好吃的。”童文洁笑了起来，自己也夹了一个吃。
两人一边吃饺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童文洁话挺多的，大多时候都是她在说，说学校里的趣事，说哪个学生调皮，哪个学生懂事，说她有时候觉得压力大，想辞职，又舍不得那些学生。
林深大多时候都在听，偶尔回应几句。他发现，童文洁虽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说起学生的时候，眼睛里会发光，那种真诚和热情，是他在苏晴身上从未见过的。
苏晴总是在说目标，说未来，说要得到什么，很少有这样发自内心的、为了一件事本身而感到快乐的时候。
吃完饺子，童文洁抢着买了单，说好了是她请。林深也没坚持，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请回来吧。
两人一起往回走，路过小区门口的花店时，童文洁停下脚步，看了看里面的花，笑着说：“你家客厅的雏菊挺好看的，很干净。”
林深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个。他点了点头：“随便买的。”
“看着就挺舒服的。”童文洁说，“我以前也喜欢养花，就是太忙了，总忘了浇水，养一盆死一盆，后来就不养了。”
回到小区楼下，童文洁停下脚步，对林深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不光是借洗手间的事，还有……陪我吃这顿饭，感觉轻松多了。”
“不客气。”林深说，“以后有什么事，邻居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嗯，你也是，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尽管开口。”童文洁笑了笑，“那我上去了，下午还有课。”
“好。”
看着童文洁走进楼道的背影，林深站在原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和以前不一样了。这陌生的地方，因为一个不算熟悉的邻居，似乎多了一点温度。
他转身也走进了楼道，上了楼。刚走到四楼，就看到401的门开着一条缝，童文洁探出头来，看到他，笑着说：“对了，林深，晚上要是不嫌弃，来我家吃晚饭吧？就当是……庆祝我家水管修好了。”
林深没想到她会邀请自己吃饭，愣了一下。
“别拒绝啊，我平时一个人吃饭也挺没意思的，就简单做点，不麻烦。”童文洁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期待。
林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晚点过去。”
“太好了，那我先去准备了，大概六点半吧。”童文洁说完，就关上了门。
林深打开自己的门，走了进去。关上门，他靠在门后，轻轻呼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也许是觉得盛情难却，也许是……心里那点空落落的地方，突然想被什么东西填满。
下午，林深没再看书，也没出去散步。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那束雏菊，发了一下午的呆。脑子里一会儿想着苏晴，一会儿想着童文洁，一会儿想着过去，一会儿又想着未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这样“胡思乱想”了。以前和苏晴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在想怎么维持这段关系，怎么满足她的期待，怎么让日子过得“像模像样”，反而没什么时间去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六点半的时候，林深准时敲响了401的门。
门很快开了，童文洁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带着点笑意：“来了，快进来。”
屋子里飘着一股饭菜的香味，很家常，却让人觉得很温暖。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两菜一汤，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盘清炒西兰花，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都是很简单的家常菜。
“随便做点，你别嫌弃。”童文洁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给她盛了一碗汤，“先喝点汤暖暖胃。”
林深接过汤碗，说了声“谢谢”。汤的温度刚刚好，喝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尝尝这个西红柿炒鸡蛋，我妈教我的做法，放了点糖，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童文洁给林深夹了一筷子。
林深尝了一口，酸甜适中，确实挺好吃的。他点了点头：“很好吃。”
“那就好。”童文洁笑了起来，自己也开始吃。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童文洁说起她今天下午上课的趣事，说有个学生上课打瞌睡，被她叫起来回答问题，答非所问，逗得全班同学都笑了。
林深也偶尔说起自己以前做设计时遇到的一些有意思的客户，虽然说得很简略，但童文洁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一两句。
这样的场景，很平淡，却让林深觉得很放松。没有算计，没有压力，只是简单地吃饭，聊天，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
吃完饭，林深想帮忙收拾碗筷，被童文洁拦住了：“你坐着吧，我来就行，很快的。”
林深没再坚持，坐在沙发上，看着童文洁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忙碌的身影。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了很多，少了白天的疲惫和干练，多了点居家的温柔。
童文洁很快收拾完了，端着两杯水走过来，递给林深一杯：“喝点水。”
“谢谢。”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时没什么话说。电视开着，放着一部老电视剧，声音不大，像是背景音。
“林深，”童文洁忽然开口，看着他，“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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