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山神庙并非永远安全的避风港。
它的墙壁太薄,窗户几乎只剩空洞,屋顶的瓦片也残破不堪,晴天还能凑合,一旦遇上恶劣天气,就成了灾难。
这天早上,天色就阴沉得可怕。
乌云低低地压下来,像浸饱了水的脏棉絮,空气闷热潮湿,一丝风也没有,粘在身上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天际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像巨兽在云层后翻滚低吼。
新阳正准备像往常一样出门去工地看看有没有活,刚走到庙门口,就被这天气给拦住了脚步。
他抬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看样子要下大雨,说不定是台风。”
他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回到庙里。
明月也感觉到了不安,抱着她那本字典和心爱的旧书包,站在漏风的窗户边往外看。
“哥,今天还去吗?”
“不去了。”新阳摇摇头。
这种天气,工地多半也会停工,路上也不安全。
他开始在小小的庙堂里巡视,检查那些他们赖以栖身的“家当”:几块充当床铺的旧门板,堆在角落的捡来的破被褥和衣物。
还有他们最重要的“财产”:藏在砖下的钱罐和墙上的字。
“这庙怕是要漏。”新阳看着屋顶几处明显的缝隙,那里甚至有微弱的天光透下来。
“风一大,搞不好这片瓦都得掀了。”
正说着,第一阵风就来了。
不是微风,而是带着尖啸声,猛地从破窗户和门洞灌进来,卷起地上的灰尘和枯草,吹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起初还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片,像天河决了口子,疯狂地倾倒下来。
雨水被狂风裹挟着,斜斜地打在庙墙上,发出密集的,令人心慌的啪啪声。
几乎是瞬间,庙里好几个地方就开始漏雨。雨水顺着墙缝、瓦缝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最严重的是他们睡觉的那个角落上方,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落,很快就把下面的草铺打湿了一片。
“快!把东西挪开!”
新阳喊道,冲过去先把那几块当床板的旧门板拖到相对干燥的地方。
明月也反应过来,赶紧去抱他们的破被褥和衣服。
风雨越来越大。
狂风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撕扯着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破庙。
屋顶的瓦片被吹得哗啦作响,有一块甚至被直接掀飞,摔在庙外的泥地上,粉碎。
更多的雨水从那个缺口和其他的缝隙里灌进来,庙堂里很快变得潮湿阴冷,积水的地方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不行!
新阳看着越来越狼狈的“家”,心里发急。他们需要一个更安全,更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他猛地想起以前住过的那个桥洞。
虽然也漏风,但至少结构结实,水泥浇筑的拱顶,只要找到合适的位置,应该比这破庙强。
“明月,收拾要紧东西!我们得换个地方!”新阳当机立断。
“去哪儿?”
明月抱着她的小包裹,头发和脸上都被飘进来的雨水打湿了,有些惊慌。
“回以前那个桥洞!快点!”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新阳扒开墙角那块砖,取出用破布层层包裹的小钱罐,贴身藏好。
明月把字典和几件还算完整的衣服塞进旧书包,紧紧抱在怀里。
至于那些潮湿的铺盖,只能暂时舍弃了。
新阳又扯下庙里一些破烂的布幔和稻草,胡乱裹在身上,也给明月包了一层。
“走!”他拉住明月的手,一头冲进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中。
一出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全是雨幕。
狂风卷着雨水,抽打在脸上身上,生疼。
眼睛几乎睁不开,脚下泥泞湿滑。
新阳紧紧攥着明月的手,弓着身子,把她护在自己身后一点,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城外污水渠桥洞的方向跑去。
这段平时不算太远的路,此刻变得异常艰难。
雨水很快浇透了他们单薄的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风大得几乎能把人吹倒。
好几次,明月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都被新阳死死拉住。
两人跌跌撞撞,浑身泥水,狼狈不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桥洞。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黝黝的桥洞。
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暂时脱离了风雨的直接袭击,但衣服早已湿透,冻得直打哆嗦。
这个桥洞比山神庙低矮、阴暗,空气里有股浑浊的土腥味和水汽。
但此刻,它坚固的水泥拱顶显得无比可靠。
风雨在洞外肆虐,发出恐怖的呜咽声,却无法撼动这里分毫。
“先……先把湿衣服拧拧。”
新阳喘着粗气,牙齿有点打颤。
两人在桥洞最里面,地势稍高也相对干燥一点的地方停下,开始费力地拧着衣服上的水。
但衣服实在太湿了,拧出来的水哗哗直流,穿在身上依旧冰凉刺骨。
寒冷和刚才的惊吓让明月的小脸苍白,嘴唇发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新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四处看了看,桥洞里空荡荡的,只有些碎石和垃圾。
他跑到洞口附近,冒着被飘雨打湿的风险,捡回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和烂木板,又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用油纸包着没被打湿的火柴。
这是他之前从垃圾堆里捡到的半盒,一直当宝贝留着。
他找了块背风的凹处,用颤抖的手试着划火柴。
第一根,湿了,没着。
第二根,刚划着就被风吹灭了。
第三根,他用手紧紧拢着,终于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他小心地把火苗移到枯枝下,轻轻地吹着气。
火苗艰难地跳跃了几下,舔舐着枯枝,终于慢慢燃旺起来。
一小堆篝火在昏暗的桥洞里亮起,散发出橘红色的、温暖的光芒。
“快,过来烤烤!”新阳招呼明月。
两人围坐在小小的火堆旁,伸出手,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宝贵的暖意。
火光映在他们湿漉漉的、沾着泥水的脸上,明明灭灭。
湿衣服冒出蒸腾的白气,带着一股潮热的味道。
身体渐渐暖和过来,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些。
听着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风雨声,再看看彼此狼狈却安然无恙的样子,两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哥,咱们……咱们会不会一直住在这儿了?”
明月看着跳动的火苗,小声问。
山神庙漏得太厉害,怕是不能再住了。
新阳添了根树枝,火苗噼啪响了一下。
“先住着。这里结实,不怕风雨。”
他顿了顿,看着明月,“等天晴了,哥再去想办法,找个更好的地方。”
明月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把身子往火堆边又凑了凑。
旧书包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哪怕湿了,也没放开。
外面的风声雨声,像是要掀翻整个世界。
但在这个小小的、昏暗的桥洞里,这一小堆篝火,却顽强地燃烧着,驱散着寒冷和黑暗,也温暖着两颗相依为命的心。
新阳看着跳跃的火光,又看看身边安静烤火的明月,忽然开口,声音在风雨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
“明月,记住,不管住在破庙,还是桥洞,不管外面刮风还是下雨,只要咱俩在一块儿,哪儿都是家。”
明月抬起头,看着他被火光映亮的,坚定的侧脸,用力地“嗯”了一声。
眼睛里,那点因为风雨和失去临时住所而产生的惶然,渐渐被一种更坚实的依赖所取代。
是啊,有哥在,有火烤,这个冰冷潮湿的桥洞,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它或许简陋,或许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家”,但此刻,它确实是他们唯一的,可以互相依靠的港湾。
风雨依旧在洞外咆哮,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但桥洞里的篝火,却静静地燃烧着,照亮了一小片温暖,也照亮了两个孩子在逆境中,用彼此体温和勇气构筑起来的,名为“家”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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