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又见面了。”
江尘的声音平淡无奇，听不出喜怒。
他随手一抛，那件能让洪荒大能打破头的极品先天灵宝——碎星锤，就这么被扔到了脚边。
锤身上，那一道崭新的凹痕，在洒落的星辉下，刺痛着鸿钧的眼球。
江尘伸出手，不甚在意地拍了拍掌心的核桃碎渣。
细微的粉末簌簌落下，落在尘埃里。
他朝着石桌对面微微颔首，示意鸿钧落座。
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随意，仿佛刚才用肉掌硬撼至宝的不是他，仿佛被他当成垃圾扔掉的，也不是什么威震寰宇的碎星锤。
鸿钧的眼角肌肉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痉挛。
那可是碎星锤！
星辰本源所化，一锤可碎太古星辰的杀伐至宝！
如今，它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锤头还被砸出了一个……坑？
这比直接看到江尘一拳打爆一位圣人，带来的冲击感还要强烈百倍。
鸿钧艰难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再去看那柄“有点变形”的凶器。
他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骇浪，整理了一下道袍，一丝不苟地对着江尘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道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发自神魂深处的敬畏。
江尘没有立刻回应。
他从石桌上的盘子里又拿起一枚核桃，指尖道韵流转，坚硬的外壳便自行剥落，露出饱满的果仁。
他将剥好的核桃仁递给旁边眼巴巴望着的小灵儿。
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抬头看鸿钧一眼。
“想问合道之事？”
直到小灵儿满意地接过核桃，江尘才淡然开口。
轰！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鸿钧整个身躯都为之一震。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惊骇。
自己此行前来，收敛了所有气息，隔绝了天机，就是为了不让天道察觉自己的意图。
可眼前这位……竟然一语道破！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自己的所有心思，在这位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鸿钧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喉头滚动了一下，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苦笑。
“道友……果然神机妙算。”
他再也不敢有任何绕弯子的想法，坦然道：“上次道友所言，斩去自我便是天道傀儡，贫道回去思索良久，越发觉得心惊。”
“但若不合道，这圣人之路似乎又已到了尽头，再无寸进之机……”
“这合道，究竟是福是祸？还请道友为贫道解惑！”
说完，他再次深深一拜，姿态放得极低，如同一个初入仙门的求道童子。
江尘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核桃。
他抬起头。
刹那间，鸿钧感觉整个瀛洲岛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天地间唯一剩下的，就是江尘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深邃，幽暗，仿佛蕴藏着宇宙生灭、万道轮回的终极奥秘。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鸿钧感觉自己的圣人元神都在微微颤栗，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鸿钧。”
江尘开口，声音依旧平淡。
“你真以为是你掌控天道？”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不是法则，不是大道，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真理言说。
这简短的一句话，如同开天辟地的一道惊雷，直接在鸿钧的识海最深处炸响！
他的圣人道心，在这句话面前，脆弱得同一张薄纸。
“所谓合道，不过是天道意志为了补全自身逻辑漏洞，而设下的一个甜蜜陷阱罢了。”
江尘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残酷地揭示着真相。
“天道无私，但也无情。它需要一个代言人来管理众生，更需要一个强大的意志来填补它的空缺。”
“你以为你身合天道便能主宰洪荒，实则是天道在慢慢吞噬你的意志，同化你的真灵。”
“等到你彻底合道的那一天，世间便再无鸿钧。”
“只有天道鸿钧。”
江尘的语调微微一顿，最后给出了一个让鸿钧神魂俱裂的定义。
“那时候，你不过是一台精密的、没有感情的计算机罢了。”
计算机？
鸿钧虽然不懂这个词的具体含义，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冰冷与死寂。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他整个人如坠亿万载的玄冰深渊，四肢百骸都冻结了。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嘴唇在哆嗦，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颤抖。
他身为道祖的骄傲，他身为圣人的认知，在江尘这番话语面前，被击得粉碎。
江尘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为何不可能？”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鸿钧的方向。
“你且看你手中的造化玉碟，为何残缺？”
鸿钧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仿佛正托着那件至宝。
“那是盘古大神当年开天辟地时，特意留下的破绽！”
“天道意识本能排他，它绝不允许有真正的掌控者存在于它的规则之上！”
江-尘的话语，愈发锋利，一字一句，都精准无比地切割着鸿钧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仔细回想，最近是否感觉，每当你心中生出些许试图违背洪荒大势的念头时，你的元神，便会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制与刺痛？”
轰隆！
鸿钧的大脑一片空白。
压制！
刺痛！
江尘所说的每一个征兆，都并非推测，而是他已经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他以为那是合道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是自己与天道磨合的必经之路。
可现在听来……
那分明是天道在对他进行“格式化”！
鸿钧的道心，在这一刻出现了崩裂的痕迹。
他额头上的冷汗，已经不是渗出，而是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浸湿了衣襟。
就在鸿钧心神大乱，道心濒临崩溃之际。
一个清脆的、带着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爹，吃核桃！”
小灵儿端着一个白玉小盘，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盘子里装满了剥得干干净净的核桃仁。
她踮起脚尖，捏起一颗，小心翼翼地塞进江尘的嘴里。
江尘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那足以让圣人道心崩溃的恐怖威压，也消散于无形。
小灵儿喂完爹爹，自己也拿起一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地嚼着。
她抬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皱了皱小鼻子，随口嘟囔了一句。
“爹爹，天道那个小家伙又想偷懒了，刚才还偷偷降了一道雷想劈我呢。”
小……小家伙？
还偷懒？
鸿钧的耳朵嗡的一声，只觉得元神都在震颤。
他听到了什么？
至高无上，执掌洪荒万物秩序的天道……在这位小女孩口中，只是一个会偷懒、会搞小动作的……小家伙？
那一道雷……鸿钧瞬间联想到，圣人之下，谁能引动天道降下雷罚？
除非是做了逆天之事！
可在这位小女孩口中，却仿佛只是被邻居家顽童扔了个石子一般随意。
噗通！
鸿钧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圣人之躯的重量，猛地一软，若非他最后关头强行稳住心神，恐怕就要当场跪倒在地。
他看着眼前这对父女。
一个，将天道视为可以随意揉捏的“小家伙”。
一个，将合道的终极隐秘，用一种近乎宣判的口吻，随意道来。
这一刻，鸿钧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化为飞灰。
他彻底确信了。
眼前的江尘，绝对是超越了天道，站在更高维度的恐怖存在！
自己那点关于合道的小心思，在人家面前，何止是透明……
简直就是三岁小儿在成年人面前玩泥巴。
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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