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长廊,刺骨的寒意渗进皮肤。
沈烬火蜷在柴堆深处,湿稻草压着她的背脊,泥土混合着腐叶的气味钻进鼻腔。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耳朵却全神贯注的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在巷口来回的走,靴底碾碎枯枝的脆响,让她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痛。
那人还没走。
那个右手缠着蜈蚣疤的黑衣人,左腿虽然受了伤,却仍在厨房四周不肯离去,似乎能嗅到她藏身的方向。
沈烬火的指尖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系统界面浮现在脑海:【人体气味掩盖成功,持续时间:二十七分钟】。
那点碱粉是从裙衬夹层里省下来的,本是用来防毒,现在成了保命的东西。
沈烬火闭上眼,回想刚才的搏杀——柜门拉开,刀光迎面劈来,她凭着前世修复青铜鼎练出的手眼协调,在刀锋落下的瞬间掀起棉布跳了出去。
棉布遮住对方眼睛的时间不到半息,但足够她将三斤六两的铜秤砣砸向对方膝盖。
这一手,够狠也够险。
这具身体虽然虚弱,但幸好没有真的中毒。加上她早就试过秤砣的重量和手感,否则她的脑袋现在已经被那柄短刀钉在库房墙上了。
远处传来春桃奔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锣声炸响,一声、两声,彻底打破了谢府表面的平静。
“走水了!后厨起火啦——”
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咬字很清楚,一字不差的传进各院的耳朵里。
追击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乱糟糟的调转了方向。
沈烬火听见有人愤怒的喝道:“哪个不长眼的惹祸!”也听见黑衣人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惶——他怕的是在混乱中断了线索。
他知道账册已经毁了,但他更怕有人从灰烬里带走了什么。
而沈烬火确实带走了。
此刻,那片残纸正紧贴着她的发髻内侧,用一根银簪别住,藏在盘好的发髻里。
那是她在跳出柜门的一瞬间,顺手抓进掌心的一片灰烬。
当时火光晃动,她只觉得指尖碰到了有点硬的东西,本能的就攥紧了。
直到现在她才敢确认——那是一枚没烧完的印角,边缘焦黑卷曲,可中间那一道龙首纹路依然清晰。
她将其浸入清水,系统立刻有了反应:
【材质分析完成】
【确认为永昌御印左半部残片】
【印泥含贡金砂与凤髓香,专用于皇陵贡品出入核验】
【持有者仅限:守陵使一人,礼部尚书副署】
沈烬火的瞳孔猛的收缩。
这印只在皇陵重地、每月朔望交接贡物时才会启用。
二十年前,正是永昌三年,谢家长房奉旨押运一批南疆玉璧入陵,路上报损三件,引起了朝中议论。
最终案子以“家奴盗卖、监管失职”了结,谢父被削了爵位赶出京城,死在了半路上,而年仅十六岁的谢长庚从此一病不起,成了家里没人搭理的人。
可如果这份账册记录的是真实的贡品清单,又盖有御印的残片……那就说明,当年根本就没有“报损”,而是整批玉璧都让人调包私吞了!
所谓的家奴贪墨,只是找人顶罪的借口!
一个念头更让沈烬火心里一紧——守陵人的制度从不对外宣扬,这印信更是严禁流出陵区一步。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谢家库房的旧账上?
又为什么会被藏在一本看起来很普通的商行丙字册里?
这只有一种可能:当年的守陵人,没有严格查验。他根本就是共犯。
另一个念头也冒了出来:假如谢长庚真的病得快死了,赵氏何必做这么多事?
他们先是下毒,又封锁东院,现在不惜烧掉账册派人灭口。他们怕的,是那个本该被掩埋的真相。
沈烬火忽然想起柳管家送药时,多推进了半寸的托盘。
还有他在祠堂外那句“任何人不得擅入”。
一个仆人,哪来的权力干涉主家事务?除非他真正效忠的是那位病弱的长子。
风吹过树梢,屋檐下的铃铛轻轻响动。
沈烬火缓缓爬出柴堆,抖掉身上的草屑。
天色已经黑透,整个谢府因为“走水”的事乱成一团,赵氏亲自过来查问,怒斥厨房的人失职,却没有一个人追究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起火。
只有柳管家站在廊下,目光淡淡的扫过厨房后巷,与她远远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两人都没说话,但彼此都明白了什么。
她低下头避开视线,快步回了房间。
门刚关上,春桃就扑上来抱住她,浑身都在发抖:“小姐……小姐你上哪儿去了?我好怕,还以为你出事了……”小姑娘的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都哽咽了,“我……我敲锣的时候一直在想,要是他们抓到我怎么办?可你说要活下来……所以我不能退……”
沈烬火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低沉又稳定:“我们已经赢了一局。”
她取下发髻里的银簪,轻轻挑开内衬,拿出那片湿漉漉的残纸,平铺在砚台上。
烛光下,焦黑的裂纹间,那半枚龙首印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森然。
她盯着那枚残印,很久没有说话。
从今晚开始,她有了反击的筹码。靠着这一角残印,她就能把谢家二十年前的血债翻出来。
窗外的月亮躲进了云里,风渐渐大了起来。
沈烬火站起身,走向妆台,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块油布,将残纸仔细包好。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坏了这唯一的证据。
然后,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花园里很安静,梅树的影子影影绰绰,树根下的泥土看起来很松软。
她握紧了银簪,指节有些发白。
有些东西,不能留在身上,但也不能丢。
夜露浸湿了衣服,寒意像针一样扎人。
沈烬火提着灯笼,脚步很轻,在青砖路上几乎听不到声音。
已经过了三更,谢府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巡夜家丁懒散的脚步声在远处断断续续的响着。
她借口“夜起更衣”离开房间,春桃已经困得睡着了,没有跟来。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要去哪儿,甚至不能让人发现她指尖还沾着泥土的气味。
花园深处,那棵老梅树孤零零的立在角门内侧,枝干弯曲,据说是谢家长房当年亲手种的。
她曾在系统界面里扫描过这棵树:树龄五十七年,和谢父去世是同一年栽下的,树根下三尺的土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现在,她终于来了。
沈烬火蹲下身,用银簪刺入松软的泥土,一寸,两寸……直到碰到了硬物般的阻力。
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弄出声响惊动了藏在暗处的人。
指尖缓缓探进去,将油布包好的残纸放进坑底,再一层层的盖上湿泥。
她的动作又慢又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点差错。
埋好之后,她在梅树西侧第三根横枝的底部,用银簪尖轻轻划下了一道短痕。
痕迹不深,也不显眼,只有在特定角度的月光下,才能看见一点微光。
这是她留下的记号,以后还要靠它翻案。
她刚站直身体,后颈突然一凉。
风停了,灯笼里的火苗却猛的晃了一下。
“少夫人胆子不小。”
声音从背后传来,低哑得像是干枯的木头在摩擦。
沈烬火心跳得厉害,却硬是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她缓缓转过身——柳管家就站在三步之外,手里的灯笼光线昏黄,照着他满是皱纹的脸,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直勾勾的盯着她刚才埋东西的地方。
“敢烧真账,敢留证据,还敢埋下引路标。”他一字一顿,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字字像刀,“你知不知道这园子里的土,不是随便能动的?”
沈烬火耳朵里嗡嗡作响,可她没有后退。
她迎上柳管家的目光,嘴角竟然微微扬起:“你如果要告发我,现在就可以叫人来。”
她袖子里的手心全是冷汗,可脸上却一片平静。
她见过太多被掩埋的古物重见天日,也听过太多沉冤百年的故事。她不怕死,就怕真相再也无人知晓。
两人对峙着,四周一片寂静。
忽然,柳管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灰布手巾,递了过来:“擦擦手吧,土脏。”
沈烬火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
布巾很粗糙,但是很干净。
就在她低头瞥见布巾一角时,呼吸猛的一停——
一个极小的“庚”字,用暗红色的丝线绣在角落,针法是宫里旧式的“守字诀”,专给皇陵的近侍用来标记私人物品。
她猛的抬头,眼神里全是震惊。
柳管家却已经转过身,只留下一句低语:“有些东西,埋得好,也得有人记得挖。”
沈烬火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布巾,这块布,连着二十年前的秘密。
三日后。
谢长庚依旧病卧在床,咳嗽声没停,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可当沈烬火端着药走进东院主屋时,却发现他半靠在床上,右手竟然拿着笔悬在纸上,指节虽然瘦,却十分稳定。
她垂下眼帘端上茶,眼角余光却扫过床铺——
那素白的枕头下,压着一角泛黄的纸页。
纸上的纹路清晰,山川走势分明。
是一张徽州舆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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