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四十七年九月,秋风已带着凛冽的寒意,刮过咸阳宫高耸的檐角。
大殿之内,烛火摇曳,将秦王嬴稷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墨色地板上。
他手中虽握着一卷竹简,目光却早已穿透了简上的篆文,飘向了千里之外的长平战场。
两鬓的斑白在跳动的火光下愈发明显,额头上深刻的纹路里,似乎也填满了挥之不去的忧思。
即便他已秘密派出了那张最强的王牌——武安君白起,但此战关乎国运,由不得他不心神不宁。
赵国换将,战局进入最关键也是最凶险的时刻,他仿佛能听到那遥远之地传来的兵戈撞击与士卒的呐喊,每一刻都牵扯着他的心神。
殿内侍立的宫人皆屏息静气,如同泥塑木雕,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王上的沉思。
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一阵微不可查的清风拂过殿内,烛火随之轻轻一晃。
一道略显虚幻、身着玄色深衣、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阶之下。
他面容清癯,眼神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
嬴稷似有所感,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焦距凝聚起来。
当他看清来人时,威严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随即化为一种复杂的敬意。
“樗里子……”
嬴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寡人未曾想,还能再见你。”
虚幻的身影,正是早已病逝三十载的秦惠文王时期相国,嬴稷的叔父,以堪舆卜筮之名传于后世的樗里子。
他微微躬身,虽是灵体,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礼仪。
“陛下心念国运,忧思郁结,引动天地气机,老臣残灵有感,故来一见。”
嬴稷放下竹简,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卿家精通天人感应,占卜测算之术独步天下。寡人正为此战,为大秦国运心焦如焚。卿既来,可能为寡人测算一番,此战结果如何?我大秦之国运,又将走向何方?”
樗里子那虚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然笑意。
“陛下有问,老臣自当尽力。”
言罢,他不再多话,双手缓缓抬起,十指如穿花蝴蝶般急速掐动起来。
霎时间,整座咸阳宫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笼罩。并非狂风大作,而是细微的气流开始以樗里子为中心缓缓旋转,带动着殿内的尘埃轻轻舞动。
一股玄而又玄的气息自他周身升腾而起,那气息并非内力或杀气,而是更加缥缈、更加接近本源的力量。
隐约间,仿佛有一座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风水大阵,以其灵体为核心,布设在了这秦王宫的正殿之内。
嬴稷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樗里子。
他虽不通此道,却能感受到周遭空气中那令人心悸的波动。
起初,樗里子掐算的手指稳健而流畅,他那虚幻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洞察天机的笃定。
“陛下可放宽心。长平之战,我军必胜!赵括小儿,徒有虚名,绝非武安君之敌。此战,将铸就我大秦东出的无上威名!”
闻听此言,嬴稷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几乎要让他击节叫好。
白起,果然从未让他失望!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猛地僵住。
只见御阶之下的樗里子,脸上的笑意在刹那间凝固,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结。
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色。
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掐动的手指也变得迟滞、颤抖起来,仿佛在推演着某种极其恐怖、极其沉重的未来。
在他的灵识感知中,方才还清晰明朗的天机骤然变得混沌而血腥!
眼前的景象豁然变幻,不再是庄严的秦王宫,而是无边无际的尸山血海!
断肢残骸堆积成山,凝固的暗红血液汇聚成泊,猩红的色彩浓郁得化不开,覆盖了天地间的一切,目光所及,竟难以看到这片杀戮地狱的边际!
冲天的怨气与死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向他汹涌扑来!
“这……这是?!”
樗里子虚幻的灵体剧烈地震动起来,他那属于天人境界的强大神魂之力被催谷到极致,试图穿透这片血海,看清其后的真相。
他周身那玄妙的气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布下的风水大阵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终于,在那无边血海的尽头,他惊鸿一瞥,看到了一条奔腾不息、浩瀚无边的紫色长河,那长河散发着尊贵、霸道、却又带着凛冽杀意的气息。
而在紫色长河的源头与两岸,竟是皑皑白骨堆积而成的山峦!
“噗——!”
只是一眼,樗里子便如遭重击,仿佛整个神魂都被那恐怖的意象撕裂。
他猛地喷出一口本源灵气所化的鲜血,那鲜血离体便迅速消散在空中。
而他原本凝实的灵体,瞬间变得极度萎靡、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溃散一般。
“樗里子!”
嬴稷大惊失色,猛地从王座上站起,几步跨下御阶,想要搀扶,手掌却穿过了那虚幻的躯体。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担忧。
“怎会如此?!你看到了什么?”
樗里子的灵体波动了许久,才勉强稳定下来,但那份虚弱感依旧显而易见。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之前的从容,只剩下无比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悸。
“陛下。”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
“老臣……看到了一些超出预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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