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看错了这个孙子。这不是懦弱,这分明是一种远超其年龄的沉稳和心机!将关键信息掌握得如此透彻,却隐而不发,直到被逼到台前,才层层展开,这份定力和算计,绝非寻常。
朱允炆看到朱元璋眼神的变化,心中警铃大作,危机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绝不能让自己苦心经营的势头被朱允熥这突如其来的表现打压下去!
他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一个他自认为的漏洞,高声反驳道。
“皇祖父!三弟所言,看似有理,却忽略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粮食!”
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加快。
“是,大同城坚,杨远善守,可若城内无粮,再坚固的城池,再善守的将领,又能如何?杜仲衍奏报中明确提及‘粮草渐匮’!被围困旬月之久,十万军民人吃马嚼,消耗何其巨大!
即便原本有些存粮,如今恐怕也已见底!若无粮草,军心必乱,城池必破!三弟仅凭臆测,便断言大同无恙,岂非视数万军民性命如儿戏?援军若不及时赶到,运去粮草,大同终究难逃一劫!”
他这番话,听起来也确实切中要害,让一些原本觉得朱允熥言之有理的官员,又不禁点了点头。是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粮食,一切都是空谈。
然而,面对朱允炆这看似致命的质疑,朱允熥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然。他甚至没有立刻开口反驳,只是默默地,在满朝文武以及朱元璋的注视下,再次将手伸入怀中。
在朱允炆话音刚落的余韵中,在所有人疑惑和好奇的目光聚焦下,朱允熥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了第二封奏折抄本。
他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大殿内所有的注意力。一次拿出奏折可能是巧合,是早有准备针对某个点,这第二次……难道他连朱允炆会质疑粮草问题都预料到了?
只见朱允熥先是轻轻晃了晃手中那本奏折,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扫过脸色铁青的朱允炆,然后才面向朱元璋,朗声道。
“皇祖父,孙臣知道,有人必定会质疑大同粮草问题。故而,孙臣这里,恰好有一份来自河东布政使司,关于今岁秋粮收成及粮价、仓储的例行奏报抄本。”
他顿了顿,开始阐述奏报内容。
“奏报中提及,因前元名将王保保早年曾长期经营河东,使得该地人口繁盛,基础颇佳。皇祖父您当年亦曾将部分河东过剩人口迁往凤阳,以充实帝乡。
而现任河东布政使,勤政爱民,尤其注重农桑,近年来大力兴修水利,整治田亩。天公作美,今年河东全境,风调雨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各地官仓、义仓,皆已堆满新粮,以至于陈粮不得不平价售卖,导致目前河东境内的粮价,已跌至斗米仅二十钱的低点!”
说着,他双手将奏折微微前递。老太监宋和不用朱元璋吩咐,立刻小步快走下来,恭敬地接过奏折,转身快步呈送到御案之上。
朱元璋打开奏折,目光迅速扫过,虽然脸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但微微颌首的动作,已经表明朱允熥所言非虚。
不等众人从这“粮食极大丰富”的消息中回过神,朱允熥竟然又一次将手探入袖中,在所有人如同见鬼般的目光注视下,掏出了第三封奏折!
他从容不迫地说道。
“孙臣还知道,有人接下来必定要问,即便河东粮草充足,如何能运抵被重重围困的大同城?难道要靠民夫冒着被鞑靼骑兵截杀的风险,强行运送吗?”
他目光再次扫过已经有些呆滞的朱允炆,继续道。
“这第三封奏折,乃是河东布政使司与工部联合上呈,关于修建‘晋同运河’最后一段工程的预算与进度汇报。奏折中明确提及,该运河旨在连通晋阳府与大同府,利用原有水道加以拓宽疏通,以利粮饷转运,巩固边防。
布政使司请求国库拨付最后八万两白银,用于工程收尾。而根据工期规划,此段运河,将于洪武二十四年八月,也就是……本月,全面竣工通航!”
“一旦运河贯通,河东丰饶之地的粮草,便可借助水路,源源不断,安全便捷地输往大同前线。
即便大同暂时被围,只要运河在手,后勤命脉便不会断绝!所以,粮草供应,根本无需忧虑!这也是孙臣断定大同可守的又一重要依据!”
接二连三的奏折,一环扣一环的论证,从守将、城防、敌情,到后方粮产、运输通道……朱允熥几乎将整个大同防御体系的关键节点,都掌握在了手中!这份算无遗策的准备,这份深藏不露的心机,让整个奉天殿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朱允炆听着朱允熥的阐述,看着他那平静却仿佛掌控一切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胸口一阵发闷,眼前甚至有些发黑。他平日里根本看不起的这个弟弟,竟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到了如此地步!这哪里是咸鱼?这分明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下的恶蛟!
他手足无措,心中一片冰凉,之前的得意和挑衅,此刻都化为了无尽的恐慌和抑郁。
朱元璋看着御案上的几份奏折抄本,又看了看下方侃侃而谈、证据确凿的朱允熥,目光深邃。他并未立刻评价,而是转向了户部尚书赵德庸,沉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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