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刑警支队，专案组会议室。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白板上贴着三名死者的照片和信息，中间用醒目的红色记号笔写着三个关键词：**现场整洁、字条“我有罪”、标记的旧照片**。像三根无形的线，将三个独立的生命强行捆绑在一起，指向同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
陈国栋站在白板前，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干警，最后在沈墨身上停留了一瞬。
“都说说吧，老三样了，有什么新发现？”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负责现场勘查的老李率先开口：“陈队，和张伟家一样，前两个现场也干净得离谱。凶手反侦察能力极强，戴手套鞋套，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生物痕迹。门锁没有暴力破坏痕迹，初步判断是熟人，或者至少是能被死者轻易放进屋的人。”
“熟人？”一个老刑警皱眉，“三个死者，社会关系、工作生活圈子完全没有交集。哪来的共同熟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国栋用笔敲了敲白板上那张泛黄照片的特写，“这才是关键！三个现场都找到了这张照片，分别标记了三个不同的人，而这三个人，都死了！”
会议室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几度。
沈墨坐在靠后的位置，面前摊开着笔记本。他的脑海中，三个犯罪现场的细节如同拼图碎片般飞速旋转、碰撞。那过分的整洁，那充满仪式感的字条放置，那来自过去的、带着怨恨的标记……
“沈墨，”陈国栋点了他的名，“你之前在现场说的那个‘判决’的想法，再详细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不以为然。一个实习生，在如此重要的案件分析会上被点名，这本身就不寻常。
沈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没有怯场，图像式的记忆让他能清晰地回溯每一个细节。
“陈队，各位前辈。”他开口，声音平稳，“我认为，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因激情或仇恨而杀人的罪犯。他的行为模式，表现出强烈的**偏执型人格障碍**特征，并且具有极高的组织能力。”
他指向三张现场照片：“极致的整洁，并非只是为了消除证据，更是一种‘净化’仪式。在他扭曲的认知里，他是在清除‘污秽’。而这张写着‘我有罪’的字条，”他的手指点在那些打印字上，“位置端正，毫不潦草，这更像是一份盖棺定论的**判决书**，而不是忏悔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凶手有一套自洽的、扭曲的‘正义’逻辑。他认为自己有权力审判并处决这些‘有罪’之人。而审判的依据——”
沈墨拿起那张标记照片的复印件，声音沉了下去：“很可能就藏在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里。十年前，这所‘清河第七中学’一定发生过什么，一件在凶手心中埋下仇恨种子，并让他认定照片上被标记的人‘有罪’的事情。”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沈墨的推论条理清晰，直指核心，将冰冷的物证与凶手的心理动机串联了起来。
“心理画像有点意思。”陈国栋沉吟着，没有表示赞赏，但眼神里的审视淡了些，“但光有画像抓不到人。老李，照片的来源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个年轻警员立刻回应，“照片是清河七中2008届初三（二）班的毕业照。我们正在联系当年的老师和学生。”
“重点查这三个被标记的死者，当年在班里是什么角色，有没有共同卷入过什么事件！”陈国栋下令。
会议结束后，沈墨被陈国栋留了下来。
“你的报告我看了。”陈国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上面有沈墨工整的字迹，“逻辑不错，但太理论化。犯罪心理学是辅助工具，不是金科玉律。真正的凶手，往往比你课本上的模型更复杂，更难以预料。”
“我明白，陈队。”沈墨点头。他知道这是前辈的提点。
“明白就好。这个照片的线索，你跟进一下。去法医中心找林溪，看看她那边有没有从尸体上找到新的‘无声证词’。”
**法医中心，解剖室外的走廊。**
消毒水的气味比支队任何地方都要浓郁。沈墨找到林溪时，她刚脱下手套和防护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冷静。
“林师姐。”沈墨打招呼。
林溪看到他，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为了第三个死者来的？”
“嗯。陈队让我来问问，有没有新的发现。”
林溪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初步尸检报告：“死亡原因和推断一致，单刃锐器刺破颈动脉，瞬间失血性休克死亡。几乎感觉不到痛苦。”
她翻过一页，指着一行记录：“但是，在死者张伟的指甲缝里，我提取到了一点非常微量的、不同于家庭环境的物质。”
沈墨立刻凑近：“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工业用润滑油**。”林溪看着他，眼神专注，“成分比较复杂，含有特定的氯化石蜡和极压添加剂。常见于一些精密机床、重型器械的齿轮箱。普通家庭和办公室环境几乎不可能接触到。”
沈墨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本案中，第一个指向凶手可能职业或活动范围的**实体物证**！
“能确定具体类型或者使用范围吗？”
“需要送到省厅理化实验室做更精细的色谱分析，需要时间。”林溪合上报告，“但这至少说明，凶手可能在一个能接触到这类润滑油的环境里工作，或者，他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却在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留下了破绽。”
离开法医中心，沈墨的心情既振奋又沉重。振奋的是，线索在一点点增加；沉重的是，凶手的形象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一个被扭曲正义感驱动，心思缜密，可能拥有特定职业技能的“审判者”。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思路，却看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沈警官你好，我是辰港晚报的实习记者苏雨晴。关于近期发生的连环案，我或许查到了一些关于那张旧照片的线索，方便见面聊聊吗？」
沈墨微微蹙眉。他的联系方式，这个记者是怎么弄到的？而且，警方并未对外公布照片的存在。
他回复：「我不是警官，只是实习生。关于案件，请联系市局宣传科。」
很快，对方又发来一条：「我知道你不是正式警官。但我查到的，可能不是宣传科想听的。今天下午四点，‘拾光’咖啡馆，我等你半小时。放心，只是信息交换。」
沈墨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片刻。陈队强调过纪律，但他直觉这个叫苏雨晴的记者，可能真的触碰到了某些被时光尘埃掩盖的东西。
那张来自清河七中的旧照片，像一声从十年前传来的微弱钟鸣，如今，正带着冰冷的回音，穿透时光，在辰港市的上空缓缓回荡。
而新的线索，似乎正从意想不到的角落，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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