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淹没区的水位在经历了几场大雨后,不降反升,浑浊的水面漫过了更多曾经的记忆。石灰窑区域边缘,那座被陈恪和小雨称为“石巢”的水上棚屋,在风雨中显得愈发稳固,表面甚至覆盖了一层在石气滋养下顽强生长的暗绿色苔藓,成了死寂水域中一个不起眼却充满生机的地标。
距离挫败深潜教团的疯狂仪式已过去数月。陈恪对石脉之力的掌握日益精进,已能在小范围内让岩石短暂“活化”形成矮墙或陷阱,或是感应到地下的空洞与水流。“渡舟”在他手中,金光内蕴,锋锐不减,更多了一份沉凝厚重。小雨的心火则愈发纯净绵长,她的红灯不仅能净化怨念,其光芒似乎对寻常的水生蛊毒与瘴气也有奇效,成了“石巢”不可或缺的“净化核心”。
赵伯的伤势算是稳住了,但左臂与部分胸膛的石化已成定局,无法逆转。他行动不便,大多时间留在“石巢”内,凭借丰富的经验和残存的感知,负责警戒和教导小雨一些关于草药、星象以及更古老的、关于“塬”与各方异常存在的零碎知识。
生活依旧艰难,但总算有了一丝喘息之机。他们清理了石灰窑外围几个新滋生的小型异常,开辟了一小片利用漂浮木板和淤泥种植的可食用水藻与耐湿作物的“田”,甚至设置了几处简单的渔获陷阱。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沉眠者”那次无意识的“翻身”之后,这片水域似乎进入了一种新的、更加诡异的“平衡”。异常的滋生速度加快了,种类也更加繁多,有时甚至会出现彼此对抗、吞噬的现象。陈恪能清晰地感觉到,水下那庞大意志的“存在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它并未苏醒,但其无意识逸散的力量,已足以改变这片区域的生态。
这天傍晚,陈恪正站在“石巢”延伸出的木制平台上,练习着将石脉之力融入心火,形成一道短暂的石质屏障。小雨在屋内照料那些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苔藓,这是她发现的心火新用途——催化某些特殊植物生长。
忽然,陈恪动作一顿,敏锐地望向东南方向的水道。他感应到了一种不同于异常、也不同于寻常水生生物的有规律的震动——是船桨划水的声音,而且不止一艘。
他立刻发出预警信号,小雨迅速熄灭了屋内大部分光源,只留一盏用鱼油和苔藓制作的、光线微弱的小灯。赵伯也握住了靠在手边的、缠着新换红线的鱼叉。
声音由远及近,三艘比他们的小船大上不少、看起来经过粗糙改装的木船,出现在雾气朦胧的水道尽头。船上有影影绰绰的人影,约莫十来个,穿着五花八门但都注重实用和防水的衣物,身上带着武器,多是鱼叉、砍刀和自制的弓弩,眼神警惕而疲惫,带着长期在危险环境中挣扎求生的烙印。
不是深潜教团的人。是其他幸存者。
陈恪心中一紧。在如今的淹没区,陌生人往往意味着麻烦,甚至是比异常更危险的麻烦。
那三艘船在距离“石巢”近百米外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显示出对方的谨慎。为首一艘船上,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中年汉子站起身,双手摊开,示意没有武器,朗声喊道:
“喂!那边的朋友!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水榕寨’的人,出来找药和盐巴,迷了路,看到这里有火光,想讨碗水喝,问问路!”
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试图表现坦诚的直率,但陈恪捕捉到了那汉子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与计算。
“水榕寨”?没听说过。陈恪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右手轻轻按在了“渡舟”的刀柄上,无形的石气开始在他周身缓缓凝聚,让平台附近的空气都显得沉重了几分。
对方见没有回应,也不意外,那疤脸汉子继续喊道:“朋友,这世道,活人不容易!我们寨子就在南边‘老水榕’那片儿,有几十口人,种地打渔,只求活下去!要是不方便,给指个方向也行!”
几十口人的幸存者聚集地?陈恪心中微动。这消息如果是真的,意义重大。但他不敢轻易相信。
就在这时,对方船队里,一个一直低着头、戴着破旧斗笠的瘦小身影,忽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石巢”方向,尤其是多看了几眼平台上那些在石气滋养下生长茂盛的暗绿色苔藓。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脸色苍白,但一双眼睛异常清澈。她轻轻拉了拉疤脸汉子的衣角,低声说了句什么。
疤脸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再次看向“石巢”时,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但同时也多了一丝…忌惮?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船头,然后示意船只缓缓后退。
“朋友!这点粗盐算是见面礼!我们这就走!往西边去了!后会有期!”
三艘船调转方向,果真向着西边,也就是更深入石灰窑危险区域的方向驶去,很快消失在迷雾中。
直到对方完全消失,陈恪才缓缓松开刀柄,眉头紧锁。
“他们发现了什么?”小雨从屋里探出头,小声问。
“不知道。”陈恪摇头,“但那个戴斗笠的女孩…有点不一般。她好像看出了我们这里…‘不一样’。”
赵伯在屋内沉声道:“水榕寨…没听说过。要么是新聚起来的,要么…就是以前藏在哪个旮旯角落里,现在才冒头。几十口人…如果是真的,这股力量不容小觑。是福是祸,难说。”
陈恪走到平台边,用长竿将那个小布包挑了上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小撮颜色发暗的粗盐,在这种时候,算是很贵重的礼物了。
对方示好的意图很明显,但那份突如其来的忌惮和果断离开,更让陈恪心生疑虑。
他将粗盐交给小雨检查有无问题,自己则望着西边那片更加昏暗、石气更加浓郁的水域。
西边…那是连他和赵伯都未曾深入探索过的区域,据说连接着一段废弃的地下河道,异常活动频繁。水榕寨的人,是真的迷路,还是…另有所图?
“准备一下,”陈恪对小雨说,“明天我们往西边探一探。”
他感觉到,平静的日子,似乎又要结束了。新的势力出现,意味着淹没区的格局正在悄然改变。而“石巢”和他们“巡渊者”的存在,恐怕再也无法完全隐藏于迷雾之后。
远方的来客,带来了外界的信息,也带来了新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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