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硬生生撞在土墙上，震落下簌簌的尘土。
凛冽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卷着呛人的灰土，猛地灌了进来。
当先冲入的是个穿着深褐色绸面袄子、体态富态的中年婆子。她梳着油光水滑的圆髻，插着一根分量不轻的银簪，脸上扑着厚厚的粉，却掩不住眉眼间的刻薄与倨傲。她身后跟着朱九，还有另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如同三尊凶神恶煞的门神，瞬间将这狭小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哎呦喂！我的好少爷！”
那婆子捏着一块熏得喷香的绢帕，夸张地在面前挥了挥，仿佛要驱散这穷酸破屋里的浊气，细长尖锐的嗓音直刺耳膜，“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缩在狗窝里挺尸呢？郡王?妃念着你，巴巴儿地让老身来接你去享福，你这架子倒不小！让老身干等在这腌臜地方喝西北风？”她一步上前，那肥厚的手掌竟蕴含着与其体态不符的力量，五指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朱蕴煴单薄的肩膀，硬生生将他从冰冷的炕上拽了下来。指甲隔着薄薄的粗布中衣，深陷进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朱蕴煴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狼狈地跌跪在冰冷粗糙的泥地上。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身子筛糠般抖着，头埋得极低，只能看到婆子那双镶着厚厚毛边的精致棉鞋和朱九等人肮脏的靴尖，喉头滚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哼！”婆子居高临下，如同审视一件货物，尖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那身死人皮扒了！换上郡王?妃赏你的新袍子！张老爷家的花轿可等不起你这没福气的晦气东西！”她身后，一个家丁立刻丢过来一个皱巴巴的包裹，落在地上，散开一角，露出里面同样粗劣、却略新一些的靛蓝色棉布袍子。
“王…王妈妈…”朱蕴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似乎被那肩头的剧痛和即将到来的命运彻底压垮。
“叫娘也没用！”王婆子愈发不耐，手上力道加重，几乎要将他的肩骨捏碎，“郡王?妃替你寻了张老爷家这门泼天的富贵，那是抬举你！二十两雪花银的聘礼！够买你这狗窝十个了！还不赶紧拾掇了跟老身走？莫非还要老身亲自动手给你换衣裳不成？”她说着，另一只手竟真的要去扯朱蕴煴身上那件单薄破旧的中衣。
就在那涂着蔻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衣襟的刹那，一直蜷缩着、卑微如尘土的朱蕴煴，身体猛地一僵。那剧烈的颤抖，像被冻结般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了头！
这一瞬间的变化极其突兀。前一刻还是任人摆布的羔羊，下一刻，他的脊背虽然依旧瘦弱，却绷紧如弓弦，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凝滞力量。尤其是那双眼睛！那不再是混沌、畏缩、充满恐惧的眼眸。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深的火焰在燃烧，极度的冰寒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洞穿一切的锐利交缠在一起，如同穿透血肉直刺灵魂的寒冰利刃，死死钉在王婆子那张施满厚粉的脸上。
那眼神太过骇人，王婆子所有的咒骂和动作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僵在半空。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她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住，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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