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封印室那场惊心动魄的并肩之战,已过去数日。书馆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檐下阿烛的火焰恢复了温暖的橘黄色,小参也在灵田里快活地摇摆着参须。但那种风雨欲来的紧绷感,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连偶尔路过书馆门口的小精怪,都下意识地绕道而行。
知微与苍玄之间的关系,也因那次生死与共和神识交融,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一种无言的默契与信任流淌在两人之间,偶尔的眼神交汇,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暖意与沉静。知微算账时,苍玄会默不作声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灵茶;苍玄翻阅古籍时,知微会顺手将他可能需要的相关卷宗放在一旁。无需言语,自然和谐。
然而,这份暴风雨前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日,天色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在清源镇上空,仿佛伸手便可触及。闷雷在云层后如同困兽般滚动咆哮,却迟迟落不下雨来,只有压抑的、带着土腥气的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肃杀。
“馆主!馆主!不好了!祸事了!”伞妖筱筱慌慌张张地飘了进来,因为速度太快,伞面都差点撞上门框,带起一阵湿冷慌乱的风,“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穿着青衣服、戴着白面具的怪人!黑压压一片,把……把咱们书馆给围起来了!气息好生可怕,比上次那个画皮鬼凶煞百倍不止!”她声音发颤,伞骨都在咯咯作响。
知微正在核对这个月(因河伯慷慨谢礼而终于扭亏为盈)的账目,闻言心中猛地一凛,与坐在窗边、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早已笼罩整个书馆的苍玄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冰冷锐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毫不遮掩。
两人放下手中事务,快步走到书馆门口。知微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那扇看似普通、实则布满了层层加固禁制的木门。
门外景象,令人心头一沉。
只见原本还算宽敞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立了不下二十个身影,清一色的青色劲装,包裹着精干的身躯,脸上戴着毫无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惨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死寂、毫无生气的眼睛。他们如同鬼魅般静立,呈一个完美的半圆形将书馆出口围得水泄不通,气息连成一片,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是阴魂不散的“青袍会”!为首一人,身形比其他人略高半头,气息明显更为凝实强悍,面具的眉心处,多了一道如同血痕般的暗红色诡异纹路,显然地位更高,至少是个执事级别。
“博物志馆主,知微。”那青袍执事开口,声音如同生锈的刀剑摩擦,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直接忽略了旁边的苍玄,或者说,是刻意以一种蔑视的姿态对待,“交出《博物志》核心,解除地下封印,随我等回总会听候发落。或许……可免此地化为焦土,生灵涂炭。”他话语中的威胁,赤裸而冰冷。
知微气笑了,上前一步,清丽绝伦的面容上覆上一层寒霜,周身淡金色的神力微微流转,毫不退缩地与那执事对视:“好大的口气!你们青袍会是个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配在我这传承万载的书馆门前大放厥词?想要核心?想要解除封印?”她纤手一扬,指尖已有微光凝聚,“先问问我的‘契约’之力答不答应!再看看我身后这位‘贵宾’顾问,允不允许你们在此撒野!”她刻意加重了“贵宾”二字,带着明显的讽刺。
那青袍执事冰冷的目光终于扫过苍玄,面具下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死寂,冷哼一声:“冥顽不灵,自取灭亡。”他似乎懒得再多费唇舌,手臂猛地一挥,如同下达杀戮指令,“结‘蚀灵锁魂阵’!擒拿馆主,若有阻拦,格杀勿论!摧毁此地所有封印节点!”
命令一下,那二十余名青衣人同时动作,步伐诡异而迅疾,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瞬间结成一个玄奥阴森的阵势。道道幽蓝色的、带着强烈腐蚀与禁锢气息的光芒从他们身上升起,如同毒蛇般相互连接交织,眨眼间便形成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书馆门口的蓝色光网!光网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魂影挣扎哀嚎,散发着污秽神魂、侵蚀灵力的恐怖波动!光网尚未完全落下,其散发的气息已让门口的石板地面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哼,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一直静立不动的苍玄,终于动了。他甚至没有走出书馆大门,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那遮天蔽日般笼罩而来的幽蓝光网,凌空轻轻一握,仿佛只是要抓住一片飘落的树叶。
“咔嚓——轰!”
那看似坚不可摧、凶焰滔天的蓝色光网,在他这看似随意的一握之下,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的琉璃,发出清晰刺耳的碎裂声,紧接着轰然崩解,炸裂成无数细碎的幽蓝光点,如同风中流萤般消散在空中,连那哀嚎的魂影也一同湮灭!结阵的二十余名青衣人同时身体剧震,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齐齐闷哼着倒跌出去,阵势瞬间溃散,眼中齐齐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与恐惧!
那青袍执事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显然没料到苍玄的实力竟恐怖到如此地步,挥手间便破去了他们精心准备的合击阵法。但他似乎对此种情况也有所预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厉声嘶吼道:“启动‘缚神锁’!目标,锁定那个男人!不惜代价,禁锢他!”
话音未落,阵型中早有准备的四人猛地越众而出,动作整齐划一地从怀中掏出一截漆黑如墨、约莫手臂长短、刻画着无数狰狞痛苦、仿佛在永恒尖啸面孔的诡异锁链!那锁链甫一出现,整个街道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阴风怒号,怨气冲天,浓郁的黑暗气息甚至让天空都仿佛暗了几分!正是专门用以克制神性力量、污秽纯净神魂的歹毒邪物——“缚神锁”!
“小心!那是用九天陨铁之精和万千陨落神魔的残念怨魂熔炼而成的邪物!专克神体,污秽神魂!”知微见状惊呼出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锁链上传来的、对自身神族血脉的强烈压制与侵蚀感,让她一阵心悸。
四条漆黑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邪恶毒蟒,带着禁锢一切、污秽万法的恐怖气息,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从四个极其刁钻狠毒的角度,迅疾无比地射向门口依旧淡然而立的苍玄!锁链过处,空间都微微扭曲,留下淡淡的黑色痕迹!
面对这专门针对神明的歹毒邪器,苍玄的眼神终于冷了下来,那是一种触及逆鳞的冰寒。他不再使用轻描淡写的远程湮灭,而是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黑暗与污秽的纯白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蕴含着至神至圣、凛然不可侵犯的煌煌神威!
“净!”
他口中清叱一声,如同九天雷音,带着无上威严。并指如剑,对着那四条袭来的黑色锁链,凌空划出一道玄奥莫测、蕴含着净化真意的轨迹。那点纯白光芒随之化作一道薄如蝉翼却锐利无匹的弧形光刃,悄无声息地掠过虚空。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能量肆虐的爆炸。
那四条凶焰滔天、令神灵忌惮的黑色“缚神锁”,在接触到那纯白光刃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其上扭曲尖啸的面孔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叫,锁链本体更是如同被投入炼狱业火的冰晶,迅速消融、瓦解,化作缕缕带着恶臭的黑烟,消散于无形!那四名手持锁链的青衣人更是如遭天道反噬,齐齐惨叫一声,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般,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瘫软在地,气息奄奄,眼见是活不成了。
青袍执事眼中终于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惧,但他脸上那疯狂之色却更浓。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一个用鲜血刻画在胸膛上的、与那血色肉瘤形状相似的诡异符文,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血红、如同心脏般不断“噗通”“噗通”搏动着的诡异肉瘤状物体,眼中满是疯狂与决绝,嘶声咆哮道:“是你们逼我的!以吾之血肉精魂,为祭品,恭迎‘蚀灵’之母降临!吞噬此地万灵,污秽天地根源!”
他狂吼着,猛地将那个令人作呕的血色肉瘤,狠狠拍向自己胸膛正中的那个血色符文!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血色肉瘤如同活物般,瞬间融入他的体内!那青袍执事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剧烈膨胀起来,肌肉虬结,青筋如同蚯蚓般暴起,将他身上的青衣撑得几乎撕裂!他脸上的面具“咔嚓”一声碎裂,露出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变形、布满了密密麻麻血色纹路、双眼完全被血红充斥的脸!他的气息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与污秽,周身散发出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色雾气,那雾气带着极强的污染性与腐蚀性,连他脚下的石板都在“嗤嗤”作响中被腐蚀出坑洞!
“吼——!!!”
他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恐怖咆哮,整个人化作一道速度快到极致的血影,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气息,如同失控的陨星,直扑站在门口的苍玄!所过之处,空气都被染上了一层血色,留下一条清晰的腐蚀轨迹!
这一击,蕴含了他献祭自身所换来的全部力量,威力比之前何止强了十倍!
“小心!他彻底疯了!献祭了自己召唤邪物本源附身!”知微看得心惊肉跳,心急如焚,下意识就想冲上前,运转神力相助。
“退后,护好书馆即可。”苍玄却仿佛早有预料,手臂微微一展,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轻轻推向身后安全区域。面对那狂暴扑来、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血影,他第一次显露出些许郑重的神色。他没有再使用净化类的神通,而是向前从容踏出一步。
仅仅一步,他周身那清冷飘逸的气息骤然一变!仿佛沉睡的洪荒巨兽睁开了眼眸,一股浩瀚无边、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古老神威,以他为中心,轰然降临!刹那间,整个清源镇的风仿佛都停止了流动,天空的乌云凝固,所有生灵都感受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战栗!
他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不再是纯白圣光,而是凝聚起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切能量、一切存在的“虚无”!那一点“虚无”周围,空间都在微微向内塌陷、扭曲,仿佛连光线都无法逃脱其牵引!
“寂。”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宇宙寂灭的终极法则。随后,他将那一点代表着终极“虚无”与“寂灭”的指尖,精准地点向了已扑到面前、张牙舞爪的血影额头。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没有能量冲击。
那狂暴不可一世、散发着滔天污秽之气的血影,在接触到那一点“虚无”的瞬间,如同一幅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所有的血色、所有的邪气、所有的咆哮、所有的存在痕迹,都在刹那间被彻底地吞噬、湮灭、归于绝对的寂静与虚无!连同那青袍执事膨胀扭曲的身体,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他拼尽一切、献祭自身发动的终极一击,只是投入大海的一粒沙尘,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剩下的十余名青衣人亲眼目睹了这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近乎“规则抹杀”般的恐怖一幕,彻底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分战意?发一声惊恐无比的喊叫,如同炸窝的蚂蚁,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任务,狼狈不堪地四散溃逃,连地上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是诡异而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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