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内的死寂,被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彻底撕裂。
当啷——
九叔手中的铜钱剑脱手,崩散的铜钱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跳跃、滚落,发出阵阵散乱的鸣响,每一个声音都重重敲击在众人的心脏上。
他的手臂还维持着持剑的姿势,指节僵硬,微微颤抖。
那双看遍了世间妖邪的眼睛,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焦距,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个站在僵尸残骸旁的挺拔身影。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干涩的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沙子,每一个吞咽的动作都带着粗粝的摩擦声,却挤不出半个音节。
震撼?
不。
这个词汇太过贫乏,根本无法形容九叔此刻内心的万一。
那不是翻江倒海,那是一场将他整个神魂都卷入其中,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灭世海啸!
墙角,秋生刚刚把文才从地上搀扶起来,两人的动作完全凝固。秋生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已出窍。
而文才,他惊魂未定地靠在师兄身上,脖颈处一圈乌青的指印还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他看向林辰的目光,不再有任何的轻蔑与奚落,只剩下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畏惧。
在三人呆滞到近乎石化的目光中,林辰平静地收回了拳头。
他甩了甩手,那紧握的拳峰上,沾染的青黑色尸血被这一下轻描淡写的动作甩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线,最终溅落在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啪嗒”声。
这动作,随意得仿佛只是掸去了衣角的灰尘。
“叮!”
一个只有林辰能听见的清脆提示音,在他脑海中骤然响起。
【宿主诛杀白毛僵尸(怨气级),获功德五十年!】
【当前总功德剩余:一百五十年。】
紧接着,一行新的文字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检测到宿主首次击杀阴物,系统【分解】功能开启,是否对目标进行分解?】
分解?
林辰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没有立刻回应系统,而是转过身,迎上了九叔那双写满了惊骇与茫然的眼睛。
他对着九叔微微拱手,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九叔。”
“晚辈方才出手没个轻重。”
“这……此獠太过凶悍,我一时失手,不慎将其打烂了,还望九叔勿怪。”
他的声音清晰、沉稳,在这死寂的义庄内,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刺耳。
勿怪?
九叔闻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人家救了你徒弟的性命,帮你解决了一个足以让你师徒三人命丧于此的大麻烦,你有什么资格去责怪?
你又怎敢去责怪?
他弯下腰,手指颤抖地捡起地上那把普通的桃木剑,而不是那把已经散落一地的钱币剑。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悔恨与震撼,九叔摆了摆手,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你救了文才,何怪之有。”
“林辰,你这身功夫是……”
九叔的目光死死锁住林辰,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拳毙僵尸、威猛绝伦的青年,与三个月前那个还面带病容、语气恳切地请求自己收他为徒的药铺学徒联系在一起。
那时的林辰,体弱,气虚,一阵风就能吹倒。
现在的林辰,气血鼎盛,力可崩山!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辈略有机缘。”
林辰微笑着,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解释。
“近日常感身体好转,便自学了些庄稼把式,闲来无事,用来强身健体罢了。”
“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让九叔见笑了。”
庄稼把式?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烧红的烙铁,再一次狠狠地烫在了九叔的心口上。
痛!
痛得钻心!
一双铁拳,将刀符难伤的白毛僵尸活生生打爆,这要是庄稼把式,那他穷尽一生所学的茅山道法,又算是什么?田间地头的游戏吗?
九叔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那感觉,比方才被僵尸利爪扫中还要难受百倍。
他听出了林辰话语中的敷衍,更听出了那份疏离。
这分明是在对自己当初的拒绝,进行无声的回应。
九叔心中苦涩翻涌,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是啊,自己种下的因,结出的苦果,除了自己吞下去,还能怨谁?
“师兄,你没事吧?”
秋生总算回过神来,他不再看林辰,而是紧张地检查着文才的伤势。
文才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发抖,他看了一眼那滩已经不成形状的烂肉,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林辰,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我……我没事……”
九叔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秋生,扶文才回房休息。”
“这僵尸怨气已散,但尸身绝不能留,必须立刻用火油焚烧,免生后患。”
说完,九叔便转身,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向后院,准备去取火油和木柴。
他的背影,在摇曳的烛火下拉得很长,显得无比萧索。
“九叔,我来帮忙吧。”
林辰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九叔的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一僵,片刻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林辰跟随着九叔来到后院。
九叔从墙角抱起一捆干柴,又转身去屋檐下取挂在那里的火油桶和火折子。
就是这个空隙。
林辰的身体看似随意地一晃,便挡在了九叔和僵尸尸体之间。
他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那具破烂不堪的尸身上。
触手一片冰凉、粘腻。
他心中默念。
“系统,分解!”
【叮!【分解】功能启动……】
【分解白毛僵尸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精纯阴气五十缕!】
指令下达的瞬间,一股肉眼无法看见,常人无法察觉的精纯能量,顺着林辰的手掌,被疯狂地吸入他的体内。
这股能量阴寒至极,却又纯粹无比。
林辰心念一动,便将其尽数转移到了系统的储物空间之中。
随着这股能量被抽离,那具僵尸残骸上残留的最后一丝阴晦之气,也彻底消散殆尽,变成了一堆真正意义上的烂肉。
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
“林辰,让开些。”
九叔提着火油桶走了回来,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巨大的悔恨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林辰顺势退开,仿佛刚才只是在检查尸体的情况。
哗啦啦——
刺鼻的火油被尽数浇在了僵尸的残骸上。
九叔划燃火折子,屈指一弹。
“呼!”
一团火苗落下,熊熊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将那堆烂肉吞噬。
火焰疯狂地跳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将义庄的后院映照得一片通明。
林辰站在火光旁,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目的已经达到。
他再次对着九叔拱了拱手。
“九叔,既然此间事了,晚辈身上也沾染了些污秽,就不多做打扰,先行告辞了。”
“这……”
九叔张了张嘴。
他很想留下林辰。
他想缓和一下这尴尬到冰点的关系。
他甚至想,不,是渴望,再次提起收徒之事。
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生生咽了回去。
他还有什么脸面再提?
当初是自己斩钉截铁,当着人家的面,说他“六根不净”、“沾染铜臭”、“无修道之缘”。
现在看到人家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就想反悔,想把说过的话当屁放了?
他九凤娇,自问还拉不下这张老脸。
“……也好。”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九叔的目光黯淡了下去,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颓然。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文才秋生不懂事,往日多有得罪,我代他们向你赔罪了。”
“九叔言重了。”
林辰淡淡一笑,那笑容礼貌,却也疏远。
他不再多言,转身,迈步向义庄门口走去。
九叔就那么站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林辰那挺拔、孤直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门外的夜色里,久久未动。
直到秋生和换了身衣服的文才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到他身边。
文才心有余悸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声音发颤。
“师傅,这林辰……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九叔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那跳动的火焰,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懊悔。
他缓缓地,缓缓地摇着头。
又是一声长叹,消散在夜风里。
他知道。
任家镇的天,怕是要变了。
而他,茅山弟子九凤娇,亲手将一个足以改变茅山派命运的天大机缘,推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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