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仿佛是一个信号,殿中立刻有数名官员紧随其后,纷纷出列附议。
“陛下,郭侍郎所言极是!丞相之位不可一日无人啊!”
“臣附议!当早日选定贤能,主持中书省大局。”
“胡相劳苦功高,正当安心静养,朝廷亦需新人提振气象……”
随着郭景行的奏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朝堂之上顿时泛起层层涟漪。
那些早已与李善长利益捆绑,或是渊源深厚的文武官员,仿佛听到了进攻的号角,一个接一个地出列,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声浪。
“陛下,臣附议郭侍郎所言!中书省乃政令所出,总领百官,每日皆有紧要文书待决,岂能因主官染恙而长久停滞?此非国家之福啊!”
一位身着绯袍的官员言辞恳切。
另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道。
“老臣以为,择选贤能接任,非是对胡相不敬,实乃为了朝廷大局着想。让胡相无有后顾之忧,安心调养,待其康复,朝廷自有倚重之处。”
这话说得圆滑,将逼迫之意包裹在关怀的外衣之下。
又有武将粗声附和。
“正是此理!咱们在前方打仗,最忌帅位空悬,令出多门。如今朝中亦是同理,丞相之位空一日,便多一日的风险。恳请陛下速断!”
这些谏言从各个角度——行政效率、国家稳定、乃至对胡惟庸本人的“体恤”——反复论证着同一个核心。
丞相之位必须尽快换人。
他们看似忧国忧民,句句不离朝廷大局,实则那无形的矛头,已精准地指向了那位称病在家,连上朝都无法做到的胡惟庸。支持更换丞相的声浪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逐渐高涨,形成了一种近乎“众望所归”的政治态势,逼迫着御座上的皇帝做出决断。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朱元璋,面容如同古井无波,看不出丝毫内心的波澜。
他静静地听着,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发言的臣子,将他们或激动、或恳切、或义正辞严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却在冷笑连连,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废除丞相制度,将大权彻底收归于帝王一人之手,这本是他深藏心底多年的谋划。
胡惟庸的突然“重病”和主动请辞,客观上确实为他创造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顺势而为,将这个位高权重的职位彻底废除,而不引起过大反弹的契机。
他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布局,将丞相的权力逐步分解、架空。
然而,李善长阵营如此急不可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发难,彻底打乱了他原有的部署。
这让他心生不悦,更引起了他高度的警觉。
这场看似合情合理的朝议背后,那涌动着的,分明是李善长觊觎相位,急于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
当郭景行等人慷慨陈词时,朱元璋那看似随意扫视的目光,实则多次若有若无地停留在文官班列首位,那位同样须发花白、面容沉静的重臣身上——李善长。
这位陪伴他打下江山的老兄弟,此刻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置身事外。但朱元璋何等人物,他岂能看不出,这整个场面,分明就是李善长在背后暗中操纵所致!
看着李善长那副故作沉稳,实则野心快要按捺不住的模样,朱元璋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想起了早年并肩作战、艰苦创业的岁月,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谦恭谨行、出谋划策的淮西旧友,如今在权势的浸淫下,竟也变得如此锋芒毕露,急不可耐。
一丝极其隐晦的寒光自他眼底掠过,他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自己似乎曾对某些功臣说过的一句话,那话语带着酒意,也带着帝王的冷酷。
“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却令人望之心寒的冷笑。
待到附议之声稍歇,朝堂重新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御座之上时,朱元璋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他先是故作沉吟,仿佛经过了深思熟虑。
“众卿所言……不无道理。”
他首先肯定了更换丞相提议的合理性,随即话锋一转,提到了胡惟庸。
“胡爱卿自咱起兵时便追随左右,多年来勤勉王事,功勋卓著,此番积劳成疾,咱心实为不忍。”
他略作停顿,目光再次扫过群臣,继续说道。
“昨日,咱也确实收到了胡爱卿恳请辞官养病的奏疏。字迹歪斜,言辞恳切,可见其病体确实沉重,难堪重任。”
他将胡惟庸的“病情”和“辞意”都点明,铺垫已然足够。
最后,他才图穷匕见,将那个最关键,也最敏感的问题,轻飘飘地抛了回去。
“然则,丞相一职,关乎国本,继任者需德才兼备,威望素著,方能服众。不知众卿……心中可有合适人选,可荐于咱?”
这个决定,看似公允,将提名权下放给了群臣,体现了皇帝的民主与纳谏。然而,这其中实则暗藏玄机。
他既没有立刻否决李善长一系的提议,给了他们一个台阶和希望,避免朝堂局势立刻失控;同时,又将最终的决定权牢牢攥在自己手中——你们可以推荐,但用不用,还是咱说了算。
这既是对李善长阵营的一次试探,看看他们到底能动员多少力量,也是一次精准的撩拨,引诱那潜藏的野心彻底暴露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朝堂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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