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刚亮，雪地泛着青白。
野尔踩着硬化的雪壳往前走，脚印一道笔直划开。她没带太多装备，只背了相机和装糖罐的背包。风停了，空气干冷，是拍界碑的好时候。她得把昨天没完成的镜头补上。
三脚架支在老位置，离铁丝网不到五十米。她蹲下调整角度，镜头对准界碑正面。画面里石碑边缘有些裂痕，她放大细看，准备记录下来。手指按在快门键上，连拍三张。
回放时，她在第二张照片的右上角发现了异样。
五个人影贴着山脊线移动，动作整齐，全都穿着深色作战服。他们已经翻过铁丝网，正朝这边靠近。她放下相机，眯眼往远处看，那片区域空无一物，只有风吹过的雪粒在打旋。
她重新举起相机，不开闪光灯，切换到高速连拍模式。取景框里，五人呈扇形散开，间距保持一致，明显是训练有素的队伍。最近的一个距她不足一百二十米。
她屏住呼吸，手指悬在快门键上。
就在这时，相机屏幕自动弹出提示：低光补偿启动。下一秒，闪光灯“咔嚓”亮起。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刺耳。
五人同时停下。最前面那个迅速抬枪，枪口直指她的方向。
她猛地抓起背包侧袋里的糖罐，用尽全力砸向左侧三十米外的岩石堆。罐子撞上石头碎成几片，金属盖飞出去老远，在雪地上刮出一串响声。
枪手偏头看了眼声响处。
她立刻翻身滚进旁边的灌木丛，枝条抽在脸上，划出几道细痕。她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往前爬，身后传来脚步声，节奏沉稳，没有急追。
她知道对方不是慌乱搜捕，而是在控制包围圈。
爬出二十米后，她抽出腰间的折叠刀别在后腰，继续向前。地面开始倾斜，她顺着坡度往低处跑，耳边风声变大。跑了约五十米，她回头瞥了一眼，三个黑影已经进入她原先拍摄的位置，其中一人正在查看三脚架。
她咬牙继续跑。
冲到一片矮树林时，她听见头顶传来破空声。她本能低头，子弹擦着发梢过去，打在前方树干上，溅起一串木屑。她扑倒在地，顺势翻滚，躲到一棵粗松树后。
又是一枪。
这次击中了她的背包侧袋。她感觉肩头一震，热流窜过手臂。她扯下背包一看，定位器外壳炸裂，电线裸露，冒出几缕黑烟，屏幕一闪后彻底熄灭。
她把它扔掉，只留相机和糖罐碎片塞进内袋。
外面的脚步声变了。三人留在原地不动，另外两人分左右包抄，脚步稳定，始终保持着五十米以上的距离。他们不紧不慢，像是在驱赶猎物。
她靠着树干喘气，手心全是汗。她摸了摸相机，电量还剩百分之六十，存储卡满格。刚才拍下的五人影像都在。
她不能停。
她绕过树根，贴着林子边缘往北挪。地面有积雪覆盖，但能看出有人近期走过。她放轻脚步，每一步都踩在旧脚印里，避免留下新痕迹。
走了百来米，她看见前方有一道干涸的河床，底部是裸露的岩石和断裂的树根。她滑下去，躲在一块倾斜的石板后。头顶传来脚步声，一个黑影从岸边走过，靴底踩碎了一小块冰壳。
她屏息，手指扣紧相机带。
那人站了几秒，转身离开。
她等了两分钟才敢动。沿着河床往下走，发现一处岩缝，勉强能藏住一个人。她钻进去，蜷缩身体，把相机抱在怀里。
外面安静下来。
她掏出手机，信号全无。她记得这一带本来就不稳定，加上昨晚那场雪，通讯塔可能被压垮了。她关掉手机省电，靠在岩壁上闭眼。
心跳慢慢平复。
她回想刚才那五人的行动方式。他们不像要杀人，更像是在测试反应。如果真想狙杀，刚才那一枪就不会只打背包。而且他们始终没用通讯设备，也没喊话，全程沉默。
她突然想起卡泽说过的一句话：敌人有时候不杀你，是因为你还活着更有价值。
她睁开眼。
背包里还有半块能量棒，她掰开吃了。糖罐是空的，但她没扔。那是他给的，一直带着，成了习惯。
她把糖罐碎片收好。
外面天色渐亮，雪地反光映进来。她估摸时间，大概上午八点。她不能再待下去。这里太敞，一旦被发现就是死局。
她检查相机，确认所有照片和视频都已保存。然后她把存储卡取出，塞进内衣夹层。相机本身留着，必要时可以当诱饵。
她准备爬出岩缝。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引擎声。不是巡逻车的声音，更轻，像是改装过的越野车。声音由远及近，停在河床上游约两百米处。
她趴下，探头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雪地里，车门打开，没人下车。过了十几秒，三个黑影从不同方向走回来，上了车。车窗tinted，看不到里面的人。
车子没马上走。停了将近一分钟，才缓缓调头，沿着来路驶离。
她没动。
直到引擎声彻底消失，她才爬出来。
河床上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轮胎纹路特殊，中间有断点，像是被刻意磨过。她记住了这个痕迹。
她沿着相反方向走，准备绕回主路。走了几十米，她停下。
地上有一小块布料，卡在石缝里。她捡起来看，颜色暗红，质地厚实。
是她外套袖口的料子。
她盯着这块布，脑子转得很快。她没在这里摔过，也没挂过东西。这块布是被人故意留下的，或者是追击时从她身上蹭下来的。
对方知道她是野尔。
而且他们清楚她穿什么衣服，带什么装备。
这不是偶遇。
她把布料折好放进内袋，继续往前走。步伐比之前快，但更加谨慎。她不再走开阔地，专挑林子边缘和坡背阴面。
太阳升到头顶时，她终于看到远处的公路标志。她没直接过去，而是躲在一处土坡后观察。路上有两辆军用巡逻车经过，车速正常，没有停留。
她判断安全后，才慢慢靠近。
就在她准备走上公路时，眼角扫到路边一根倒伏的电线杆。杆子底部有个小盒子，固定在支架上。她走近一看，是信号中继器，表面有烧灼痕迹，像是被强电流击穿过。
她蹲下查看接口处，发现一根导线被人剪断后重新接上，接头用了非制式胶带。
这不是维修，是改装。
她站起来，望向来路。
这片区域本不该有这种设备。而它恰好坏了，又恰好被改过。
她突然明白——
她的定位器被毁，不是为了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
是为了让某个东西，接入她的信号源。
她站在原地，风从背后吹过来。
公路上，第三辆巡逻车正朝这边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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