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推论。”
下午四点，阶梯教室。空气沉闷，混合着粉笔灰和笔记本电脑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
心理学选修课的张教授推了推老花镜，指向投影幕布上的荣格画像。
“所谓的‘灵异现象’，很可能并非外在的‘鬼魂’，而是内在的‘集体潜意识’投射。当一群人在特定环境——比如墓地、凶宅——高度紧张时，他们共同的恐惧原型被激活，便会‘看到’同样的东西。这不是迷信，这是一种群体心理现象。”
台下的学生大多在刷手机，只有寥寥数人抬头。
“教授。”
一个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穿透了教室的沉闷。
声音来自后排靠窗的位置。
李泽站了起来。他身高超过一米八五，健硕的身材将简单的白T恤撑得很有型，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张过分冷峻的脸。以及脸上那副无框眼镜。
“李泽同学？你有什么看法？”张教授对他印象深刻，这是物理系的天才，却跑来辅修心理学，并且每次提问都极其刁钻。
“我反对这个推论。”李泽平静地开口，“教授，你的论证基础存在逻辑谬误。”
教室里刷手机的动作停顿了。
“哦？”
“‘集体潜意识’本身只是一个未经证实的假说。你用一个‘假说’去解释另一个‘现象’，这在科学上是无效的。这等于说‘鬼存在是因为神存在’。”
李泽的语气没有丝毫攻击性，只是在陈述事实，但这比攻击更令人难堪。
“其次，”他继续道，“你提到的‘特定环境’和‘高度紧张’，更倾向于导致‘群体性歇斯底里’或‘预期性错觉’。比如光线暗淡导致视杆细胞误判，或者低频声波引发的恐惧反应。这些都有据可查。”
他微微侧头，看向窗外：“将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一个更宏大、更模糊的概念，只是思维上的懒惰。在所有物理和生化可能性被穷尽之前，引入‘潜意识投射’，为时过早。”
张教授的脸涨红了：“李泽同学，科学的边界需要想象力！”
“科学的边界需要证据。”李泽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投影幕布的白光，遮住了他的眼神。“教授，我更倾向于相信，所有的‘灵异’，都只是待被解构的‘非逻辑样本’。仅此而已。”
他坐下了。
教室里一片死寂。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张教授才叹了口气，宣布下课。
李泽开始收拾背包，动作不紧不慢。周围的同学刻意绕开了他，小声议论着。
“又是他，物理系的那个怪人。”
“太吓人了，跟这种人说话都觉得冷。”
“他是不是没有感情啊？”
李泽听到了，但他毫不在意。情感波动，尤其是这种无效社交带来的情绪起伏，只会浪费大脑的葡萄糖。
他背起单肩包，走出教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
头像是个P图过度的甜美女孩。
申请信息：【李泽学长！我是直播主播林晚晚，久仰大名！有个“科学探险”活动想邀请您！】
李泽皱了皱眉。
“直播主播”，一个基于“群体非理性”而存在的职业。
“科学探险”，一个自相矛盾的词组。
他本想直接删除，但指尖停在了“拒绝”按钮上。
“探险”……
他想起了自己的论文选题——《论极端环境下的群体性歇斯底里与感知异化》。
他需要样本。
真实的、高度紧张的、处于密闭环境的……“非逻辑样本”。
李泽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点了“同意”。
对方立刻发来一长串语音，李泽没点开，直接切成文字。
【太好啦学长！是这样的，我们平台搞了个“勇闯禁地”的活动，这周五晚上，去城郊那座废弃的“第七美术学院”宿舍楼！听说那里超级凶，我们想请您这位“科学大神”坐镇，当场戳穿那些封建迷信！】
第七美术学院？
李泽在脑中检索了一下。二十年前被废弃的私立学校，地处偏远深山。传闻很多，火灾、学生失踪、集体自杀……完美的“群体性歇斯里”诱发环境。
李泽回复：【时间。地点。酬劳。】
林晚晚显然没料到他如此干脆，立刻回了过来：【周五晚上7点，我们在山下路口集合！酬劳好说，学长你来，就是最大的看点！我们这边有专业安保，绝对安全！】
李泽回复：【酬劳三千，预付一半。另外，我需要你们签署一份《心理学观察知情同意书》，允许我记录你们在探险过程中的生理及心理反应数据。】
【……啊？】
【（李泽发送了[文件：心理学观察知情同意书.pdf]）】
【学长……你来真的啊？】
【科学是严谨的。】李泽回道。
手机那头沉默了五分钟。显然，对方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计算着“热度”和“被当成小白鼠”之间的得失。
五分钟后，李泽收到了1500元的转账。
【成交！学长，周五见！你可一定要来啊！】
李泽收起手机，镜片下的目光平静无波。
他并不关心什么“禁地”或“凶宅”，他只关心数据。他要去亲眼看看，那些所谓的“恐惧”，是如何在一个封闭空间内，从一个大脑传染到另一个大脑的。
这将是一次完美的田野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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