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府回来，张学明躺在硬板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阎王爷的话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头。救一人，就可能间接害另一人？这和他想象中的行侠仗义、救死扶伤完全不同。这简直像是在玩一个道德伦理的俄罗斯轮盘赌，赌注是未知者的生命。
清晨，山间的鸟鸣格外清脆，但张学明的心情却无比沉重。他走出房门，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第一次觉得这熟悉的景色背后，似乎隐藏着无数交织的命运丝线。
“学明，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会儿？”母亲李秀兰正在灶台前忙碌，看着儿子，眼里满是心疼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妈，我没事，精神好着呢。”张学明挤出一个笑容，走过去帮忙添柴。他注意到，母亲的头顶是蓝色，41年78天，父亲的是蓝色，39年201天，妹妹小花的则是漫长的蓝色，85年12天。看到家人寿命悠长，他心中稍安。这是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慰藉。
上午十点左右，一阵汽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一辆崭新的、涂装醒目的“疾风快递”电动三轮车，稳稳地停在了张学明家的小院外。开车的司机下来，恭敬地将钥匙交给闻声出来的张学明。
“张先生，这是林小姐吩咐送来的车。电池是最高容量版本，续航里程绝对够用。另外，林小姐说……”司机顿了顿，表情有些古怪，“她说这是按照您的要求，买的‘能跑就行’的车，希望您满意。”
张学明看着这辆明显是顶配、甚至还加装了防雨棚和GPS导航的新车，嘴角抽了抽。这和林诗涵概念里的“能跑就行”，差距恐怕有点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替我谢谢林小姐。”张学明接过钥匙，心里有点复杂。林诗涵这女人，虽然有时候强势得让人头疼，但做事确实周到。
送走司机，张学明迫不及待地骑上新车，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为生计奔波的普通快递员。
他决定今天就去上班。一方面是需要赚钱，另一方面，他也想借着走街串巷的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看到的各种“生命倒计时”，特别是那些刺眼的红色。
第一站，他先回了市区的那家医院。他记得那个头顶红色数字、只剩三个多小时的清洁工阿姨。
当他骑着崭新的快递车赶到医院住院部楼下时，正好是上午十一点。他抬头望去，目光穿透层层墙壁，很快锁定了那个身影——阿姨正在走廊里费力地拖地。她头顶的数字，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00:12:47！
十二分钟！只有十二分钟了！
张学明的心脏猛地揪紧。他可以看到，阿姨的气运低迷到了极点，代表横祸的黑灰色气息几乎将她笼罩。按照阎王爷的说法，她可能随时会因为任何意想不到的意外丧生。
救？还是不救？
救了她，那份厄运就会转移到另一个无辜者身上吗？那个无辜者会是谁？会遭遇什么？
不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个辛勤劳动的生命在眼前消逝？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张学明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这是他获得能力后，第一次面临如此直接和紧迫的生死抉择。
他想起了阎王爷的话：“救该救之人，权衡因果。”
这位清洁工阿姨，看起来朴实善良，辛勤工作，她不该这样横死。至于那份可能转移的厄运……张学明一咬牙：“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了再说！如果真有无辜者受害，我再想办法去救那个受害者！我的能力，不就是为了干预这些不公的吗？”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意念集中，启动了“买时间”的能力。他锁定清洁工阿姨，尝试着将今天的第一次“增加”机会用在她身上。
“增加……一天！”张学明在心中默念。他不敢加太多，怕引起太大变故，也怕自己承受不了太大的因果反噬。
一股微不可查的无形波动，以张学明为中心扩散出去。他清晰地看到，阿姨头顶那个红色的00:08:15猛地一跳，变成了黄色：1年0天08:15！而且颜色正在从危险的红色向代表一年内寿尽的黄色稳定转变！
成功了！他强行用一天的时间，帮阿姨渡过了眼前的死劫！她的气运似乎暂时稳定了下来。
几乎就在数字变化的下一秒，阿姨拖着地，脚下一滑，眼看就要向后摔倒，后脑勺正对着走廊边一个尖锐的金属消防栓！
千钧一发之际，旁边一个正在查房的护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王阿姨！您小心点！地刚拖完有点滑！”护士关切地说。
王阿姨惊魂未定，连连道谢：“谢谢谢谢！哎呀，老了，不中用了……”
张学明在楼下，透过墙壁“看”到这一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险！如果不是他增加了时间，提升了阿姨那一刻的气运，刚才那一下，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然而，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松下来，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医院大门外。
只见一个穿着病号服、看起来神情恍惚的中年男人，正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而就在他走到马路中间时，一辆失控的轿车突然加速冲了过来！
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响起！
张学明瞳孔骤缩！他看得分明，那个被撞飞的男人头顶，原本是黄色，3年125天的数字，在撞击发生的瞬间，骤然变成了红色，然后迅速归零！
这个男人，在几分钟前，头顶的数字还是稳定的黄色！
一股寒意从张学明的脚底直冲头顶！
难道……这就是厄运的转移？！
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承受了本应由清洁工王阿姨承受的死亡命运？！
张学明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第一次使用能力“救人”带来的些许欣慰，瞬间被这残酷的“巧合”击得粉碎。
阎王爷说的，竟然是真的！
这“买时间”的能力，根本不是恩赐，而是一把双刃剑，每一次挥舞，都可能沾上意想不到的血迹。
他救了一个想救的人，却可能间接导致了一个看似无关的人的死亡。这份因果，这份沉重，让他刚刚获得力量的兴奋感荡然无存。
他默默地骑上崭新的快递车，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车身轻快，但他的心却沉重得像灌了铅。后视镜里，医院门口的混乱渐渐远去，但那归零的红色数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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