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永福寺的晚钟余韵彻底消散在清冷的空气里，仿佛最后一丝白日的喧嚣也被这悠远的声音涤荡干净。陆尘关紧窗户，将那句“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浪，或将成于微澜之间”所带来的微妙悸动也暂且锁在窗外。他知道预感只是预感，真正的风浪需要实力才能驾驭，而当务之急，便是消化白日所得，将那份游走于刀尖换来的“资粮”，彻底转化为自身的根基。
屋内，月光愈发清冷，在地上铺开一片银霜。他没有点灯，径直回到那张硬板床上，盘膝坐好，五心向天。闭上眼睛，摒弃杂念，意识迅速沉入体内，开始引导着体内那缕微弱却已然成型的内息，依照《浊世度人经》的路径缓缓运转。
起初，一切如常。内息如同溪流，沿着既定的经脉路线潺潺流动，带着经卷特有的古朴平和气息。然而，当他心神有意无意地触碰、回溯那根连接着潘金莲的粉色因果线时，异变陡生！
那根细微的丝线猛地一颤，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激荡起来！并非强烈的拉扯，而是一种奇异的“共振”。遥远的另一端，那位命运多舛的女子心中翻腾的不甘、羞愤、好奇，以及那被深深压抑却炽烈如火的欲望，仿佛化作了无形的能量，顺着这条刚刚建立的脆弱通道，隐隐传递过来一丝涟漪。
就是这一丝涟漪，成了点燃干柴的星火！
“轰——！”
陆尘只觉得脑海中一声无形的轰鸣，《浊世度人经》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自行显化，清光大盛，不再是朦胧温和，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吸力！它不再满足于陆尘主动引导吸纳的那些平和驳杂的红尘之气，而是像一头苏醒的饕餮，张开了无形巨口。
霎时间，以这间小小禅房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的“气”被疯狂搅动！不仅仅是空气中游离的众生杂念、欲望情绪所化的红尘气，还包括寺院本身积累的香火愿力、草木散发的微弱生机、甚至地下沉积的阴浊地脉……种种驳杂不纯的能量，都被这股强大的吸力强行掠夺过来，形成一股肉眼不可见、却能被灵觉清晰感知的能量漩涡，疯狂涌入陆尘的体内。
“我靠！玩这么大？！”陆尘心头剧震，这功法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他只是想静静修炼，没想搞出这么大动静啊！这要是引来寺里哪个真有点道行的和尚，岂不是分分钟被当妖邪给超度了？
然而，此刻他已骑虎难下。《浊世度人经》的运转完全脱离了了他的控制，霸道无比地主导着一切。海量驳杂的能量涌入经脉，瞬间带来了撕裂般的胀痛。这感觉，可比白天精神上的博弈要痛苦直观得多，就像无数细小的钢针在经脉里乱窜，又像是往血管里强行灌入了滚烫的铁砂。
“这哪里是修仙，这分明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吧！”他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僧衣。必须引导！必须炼化！否则别说突破了，直接爆体而亡或者被异种能量污染成疯子就是下一秒的下场！
他强行收敛被剧痛冲击得几乎涣散的心神，以强大的意志力重新夺回部分主导权，竭尽全力引导着那奔腾咆哮的能量洪流，按照《度人经》的路径进行周天运转。炼化，过滤，提纯……将那些狂暴驳杂的能量，转化为精纯的、属于自己的内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浊世度人经》特有的那种带着红尘烟火气与经卷沧桑感的特殊灵力。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每一秒都像是在遭受酷刑。经脉被一次次撑开、冲刷，仿佛要碎裂重组；识海被庞大的信息流和混乱的情绪碎片冲击，嗡嗡作响，幻象丛生。他仿佛看到了潘金莲那双勾魂摄魄又隐含绝望的眼眸，听到了市井喧嚣的叫卖与哭喊，感受到了信众虔诚的祈祷与深藏的欲望……光怪陆离，纷至沓来。
“坚持住！这点苦都受不了，还谈什么逆天改命，回家啃社会学论文去吧！”他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或者说吐槽），一边疯狂运转前世搞学术研究时锻炼出的极限专注力，将那些扰乱心神的杂念强行压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撑过去！把这该死的能量消化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刻，又或许是几个时辰，那狂暴的能量漩涡终于渐渐平息，《浊世度人经》的吸力也开始减弱。涌入的能量变得平缓，大部分已被初步炼化。而此时，陆尘体内原本溪流般的内息，已经壮大成了奔腾的江河，汹涌澎湃，在拓宽凝实了不少的经脉中咆哮着流转。
一个周天，两个周天……灵力运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凝练。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脱胎换骨般的变化，五感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连思维都仿佛快了几分。然而，就在他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享受这修为暴涨的快感时，新的状况出现了。
奔腾的灵力流在完成又一个周天循环后，并未如往常般回归丹田温养，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自发地、汹涌地朝着双眼的位置汇聚而去！
“又来？”陆尘心里咯噔一下，这《浊世度人经》真是惊喜（吓）不断！突破就突破，怎么还带往眼睛上使劲的？难道修炼失败会变成瞎子？这风险提示说明书上可没写啊！
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是集中在眼部。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正对着他的眼球进行针灸，又像是有人拿着打气筒，在往他的眼眶里疯狂充气，胀痛欲裂！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爆开了一片片混乱的光斑和色彩，炫目而扭曲。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双手死死抠住了身下的木板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感觉，比刚才经脉的胀痛还要难以忍受，简直像是有人要硬生生把他的眼珠子改造升级一遍。
“冷静！冷静！根据无数穿越前辈和修仙小说的经验，这种往特定器官汇聚能量的，多半是要觉醒什么不得了的神通！比如写轮眼、轮回眼、黄金瞳什么的……”他强迫自己往好的方面想，试图用吐槽来分散注意力，缓解那非人的痛苦，“哥们儿这不会是也要开个眼吧？千万别是什么透视眼，那也太俗套了，而且在这和尚庙里，万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罪过罪过！”
剧烈的痛苦中，他的思维却异常活跃，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他甚至开始琢磨，要是真开了透视眼，是该先看看西门庆府上藏了多少金银财宝，还是先看看潘金莲……打住！色即是空！这肯定是那“情欲关引子”和九阴媚气残留的影响在作祟！坚守本心！把握灵台！
他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痛楚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那庞大的灵力，更加有序、更加精准地冲刷、温养着双眼。
痛苦在持续，但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取代纯粹的胀痛。仿佛有什么枷锁正在被打破，某种与生俱来但一直被蒙蔽的感官正在被唤醒。他“看”到，在自己意识的“内视”中，双眼所在的区域，正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纯净的清光，与脑海中《浊世度人经》散发的清光交相辉映。
就在他感觉双眼的承受力即将达到极限，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碎裂声响起。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灵觉的感知。
紧接着，汹涌冲向双眼的灵力仿佛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堤坝，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化作了温润清凉的涓流，顺畅地融入双眼，并与全身奔腾的灵力彻底连成一体，循环往复，再无滞涩！
全身的胀痛感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与通透。经脉比之前宽阔了数倍，内息（或者说灵力）浑厚了何止十倍！运转之间，如臂指使，圆融自如。
他，突破了！
从一个只是初步感应到气感、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门外汉，正式踏入了炼气期！虽然是初入炼气，只是修仙路上最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但意义非凡！这代表着他真正拥有了超越凡俗的力量根基，不再是那个只能靠着嘴皮子和心理学知识周旋的“假半仙”了！
然而，还没等他仔细体会炼气期带来的变化，双眼处传来的奇异感觉立刻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那温润清凉的感觉并未消失，而是沉淀了下来。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金光四射，也没有什么天地异象。屋内依旧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
但是，他“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了！
世界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变得异常清晰和……“丰富”。不仅仅是物体本身的轮廓和颜色，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气”！
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颜色各异、浓淡不同的“气”。有来自寺庙檀香的淡金色愿力之气，有来自草木的微弱青色生机之气，有来自地底的灰黑色阴浊之气，还有更多无色无形、但能感知到的代表各种情绪欲望的驳杂红尘之气……它们交织、流动，构成了一个肉眼凡胎无法窥见的、动态的能量世界。
他目光转动，看向墙壁。目光竟然……穿透了？！不，并非真正的透视，而是“看”到了墙壁后方，隔壁房间的位置，有一团人形的、温暖的红白色光芒在缓缓移动，那光芒中还夹杂着些许淡金色的虔诚信仰之力。那是隔壁同样在晚课或休息的僧人！他看到的，是对方的气血与部分气运（或者说是状态）！
“这是……灵瞳？！真的开了！”陆尘心中涌起巨大的惊喜。他连忙低头看向自己，能看到自己体内灵力流淌的淡金色光华，以及周身散发出的、比之前纯净明亮了许多的自身气场。那根连接着潘金莲的粉色因果线，在灵瞳的视野中也变得更加清晰，虽然依旧细微，但韧性十足，蜿蜒着指向远方，微微波动，显示着另一端主人心绪的不宁。
他迫不及待地翻身下床，几步走到屋角那个盛着清水的铜盆前。盆中水波微漾，倒映出他的脸庞。
借着月光和灵瞳的细微加持，他看清了水中的倒影。面容依旧是那个面容，但那双眼睛……似乎真的不同了！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明亮，瞳孔深处仿佛有清光流转，锐利得似乎能穿透人心，与他之前刻意装出来的高深莫测相比，此刻是真正的由内而外，带上了一种超凡的洞察力。
“炼气期+灵瞳！”陆尘对着水盆中的自己，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混合着极度兴奋和如释重负的笑容，“哥们儿现在算是正式踏入修仙门槛了！看谁还敢说我只会动嘴皮子！”
一股强大的自信油然而生。之前所有的冒险、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痛苦，在这一刻都觉得值了！这双眼睛，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最佳外挂！观察气运，洞察人心，窥探虚实，规避风险……这对他后续的计划，帮助太大了！
他兴奋地在屋里踱了几步，适应着这全新的视角。看向窗外，能隐约看到整个永福寺被一层淡淡的、祥和的金色愿力笼罩，而在寺院之外，清河县的方向，则是大片驳杂混乱、色彩纷呈的红尘之气冲天而起，其中几处地方，气息尤其浓烈或诡异。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就像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不断试验着灵瞳的能力。他发现，集中精神时，能看得更清晰，甚至能大致分辨出普通人头顶气运之光的颜色——大多是以代表平稳的白色为主，夹杂着代表不同状态的其他色光。比如，他看到远处一个起夜的小和尚，头顶就带着一丝代表困倦的灰蒙蒙气息。
“白色普通，红色大概是喜庆或者血光之灾？黑色是厄运？这配色倒是挺直观。”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分析着，“嗯，以后给人看相算命，连忽悠都省了，直接看‘气’就行，保准比江湖骗子准一百倍！这专业对口得简直离谱！”
得意了好一阵，他才慢慢冷静下来。突破的喜悦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思量。
这次突破，虽然是水到渠成，但无疑大大加速了。关键的催化剂，就是与潘金莲接触后形成的那根因果线，以及由此引动的《浊世度人经》的异变。这印证了那邪门功法的修行方式——于万丈红尘中打滚，于因果纠缠中历练，于极致情绪中汲取资粮。
“情欲关……”他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风险与机遇并存，果然是字面意思。这才只是个“引子”，就让他体验了一把冰火两重天，差点没熬过来。那真正的“关卡”，又该是何等凶险？
不过，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可能。而且，拥有了灵瞳和炼气期的修为，他应对风险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西门府的方向。在灵瞳的视野中，那片区域上空的气息显得尤为复杂。有代表富贵财气的金色和紫色，但其中又纠缠着不少灰暗、桃粉色甚至带着一丝腥气的黑红色气流，显得浑浊而不祥。
“吴月娘……”他想起明天的法会，或许是个机会。用这双新开的眼睛，去看看那位西门大官人的正室夫人，头顶萦绕的又是何种气运？她的“无子之痛”和“正室之忧”，在气运上又会有什么显现？
还有潘金莲……那根因果线微微颤动，似乎预示着那边的故事也远未结束。自己这只翅膀逐渐硬起来的蝴蝶，接下来，又该在哪一处青萍之末，再次扇动翅膀，掀起更大的风浪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纷乱的思绪。盘膝坐回床上，开始巩固刚刚突破的境界，同时细细体悟灵瞳的种种妙用。
夜色更深，禅房内重归寂静。但陆尘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眼中的世界，已然不同。而他也将带着这双能窥见“真实”的眼睛，更加主动地，踏入清河县这潭深水，去拨动更多命运的丝线。
清河县，注定要更加“热闹”了。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