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尼尔沃思路球场名不虚传。看台低矮，距离场地极近，近到能清晰看到主队球迷因激动而扭曲的面孔，听到他们夹杂着当地俚语的、充满敌意的呐喊。整个球场像一口沸腾的压力锅，将所有的声音和情绪压缩、放大，然后无情地倾泻在客队球员身上。
卢顿镇的球员们完美诠释了何为“英冠硬度”。他们的踢法直接、凶狠，毫不吝啬身体对抗，每一次拼抢都像是一场小型的战争。皮球大部分时间都在空中飞舞，节奏快得让人窒息。
对于刚刚经历了与曼联那场高技巧、高消耗鏖战的约克城来说，这样的比赛风格无疑是雪上加霜。他们的身体明显跟不上对手的节奏，传接球失误频频，以往流畅的配合被打得支离破碎。
李奇陷入了重围。卢顿镇显然做足了功课，专门安排了一名作风彪悍的后腰对他进行形影不离的贴身盯防，同时一旦他拿球，立刻会有另一名球员上前夹击，不给他任何转身和观察的空间。肌肉的碰撞，鞋钉刮擦草皮的声音，还有耳边不断响起的粗重喘息和垃圾话，构成了他这场比赛的主旋律。
他的大脑依旧能通过【上帝之眼】捕捉到一些空当，但他的身体却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反应总是慢了半拍。一次他看到了右边路约翰逊前插的空当，但摆脱后的传球力度稍大，直接出了边线。另一次，他预判到对手的直塞路线，提前启动拦截，脚步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只能眼睁睁看着皮球从身前滑过。
疲劳，如同无形的枷锁，束缚了他的动作，也影响了他的技术精度。
全场比赛，约克城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门将戴维斯高接低挡，成了最忙碌的人。直到第78分钟，李奇在一次角球进攻中，于乱军中勉强头球摆渡，助攻队友麦克肖恩捅射破门，才艰难地扳平了比分。
1：1。一场艰难而丑陋的平局。从梦剧场带走一分，算是不错的结果，但比赛过程却让所有人都高兴不起来。
更衣室里弥漫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庆幸。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整理装备的窸窣声。李奇瘫坐在椅子上，用冰袋敷着有些发紧的小腿肌肉，感觉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仅仅是魔鬼赛程的第一场。
三天后，回到主场面对作风同样硬朗、素有“Lions”（雄狮）之称的米尔沃尔。对手的踢法甚至比卢顿更加粗暴，犯规频繁，比赛多次被哨声打断。
李奇的状态依旧低迷。他试图用更多的跑动来带动球队，但效果甚微。一次与对方中场激烈的身体对抗后，他感觉自己的脚踝传来一阵刺痛，虽然经过队医检查并无大碍，但心理阴影已经留下，让他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有些束手束脚。
尽管他在第65分钟，凭借一次任意球机会，精准地找到了埋伏在后点的凯利，助攻后者头球破门，再次帮助球队取得领先。但球队整体表现挣扎，最终在伤停补时阶段被米尔沃尔利用一次定位球机会顽强扳平。
又是一场1：1。主场未能全取三分，让球迷们略感失望。
连续作战的恶果开始清晰地显现出来。不仅仅是李奇，整个球队的核心框架都出现了疲态。哈里森在前场孤立无援，跑动不再积极；詹姆斯的速度优势在密集赛程下难以持续发挥；后防线的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失误增多。
李奇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每一次训练，每一次比赛，都像是在透支着所剩无几的精力。睡眠无法完全消除肌肉的酸胀，食物似乎也难以转化为足够的能量。他甚至开始在某些时刻出现短暂的注意力涣散，这在拥有【上帝之眼】的他身上，是极其罕见的。
更让他感到压力的是，外界的声音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一些媒体在报道中开始提及他近两场比赛“表现平淡”、“未能延续神奇”，虽然大多语气还算温和，但与他淘汰曼联后铺天盖地的赞誉相比，已然透出一丝审视和挑剔的意味。
“李，你感觉怎么样？”训练结束后，怀斯教练特意留下他，语气充满了关切。他看着李奇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倦意，眉头紧锁。
“我还好，教练。”李奇习惯性地回答，但他知道这瞒不过经验丰富的怀斯。
“你的身体不会说谎。”怀斯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对手谢周三和布莱克本，一个比一个难缠。我需要你，但更需要一个健康的、有活力的你。”他拍了拍李奇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奇独自走在返回公寓的路上，约克郡阴冷的冬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打湿了他的外套。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有精神上的。从天堂到凡间，似乎只需要两场平淡的平局。
他看着雨中朦胧的街灯，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比赛，产生了一丝……畏惧。不是畏惧对手，而是畏惧自己这具似乎快要到达极限的身体。
魔鬼赛程，才刚刚过半。而疲劳，已经像附骨之疽，深深地侵蚀着他和整支球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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