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头发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锃亮,脚下踩着的皮鞋即便在潮湿的雨地里也显得锃亮。
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从容,但眉眼间却藏不住那股子从大公司带出来的优越感。
林雪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人她有点印象,是本地一家颇有名气的科技公司——“启明星科技”的高级工程师,
好像叫张涛,在一次市里的科技企业座谈会上见过,发言很积极,带着点技术精英特有的傲气。
他来这里干什么?而且,目标如此明确,直接走进了那家手机维修店。
一个知名科技公司的高级工程师,和一个城中村手机维修店的老板……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交集?
职业本能让林雪立刻提高了警惕,她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借助小吃店雨棚的遮挡,更好地观察着对面店内的情况。
距离有点远,雨声和街噪干扰下,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两人的表情和动作。
……
店内。
刘波刚拿起烙铁,准备给一块主板补点,就听到了门铃声。
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走进来的身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又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活计,仿佛进来的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客人。
张涛环视着这间狭窄、杂乱、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焊锡味道的小店,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弧度。
“哟,刘波?还真是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惊讶,打破了店内的宁静,“我说怎么在同学群里听说你在这片儿开了个店,原来就是这儿啊。”
他踱步到工作台前,看着刘波手里那廉价的烙铁和布满元件的破旧主板,嗤笑一声:“啧啧,当年学校里公认的天才,导师手心里的宝,怎么就这么……沦落到这地步了?”
他用手指虚点了点四周:“在这小破店,一天能修几个手机啊?挣的钱够交房租吗?”
刘波没有抬头,手腕稳如磐石,烙铁头精准地点在焊盘上,一缕青烟升起。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人各有志。”
“志?”
张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音量又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痛心疾首般的虚伪,“修手机也叫志?
刘波,别自欺欺人了!当年你要是听我一句劝,跟王总低个头,服个软,敬杯酒,以你的能力,现在不也跟我一样,在‘启明星’当个高级架构师,年薪百万,香车美女?
何必窝在这犄角旮旯里,跟这些破烂打交道!”
他似乎觉得这番说教还不够劲,又想起刚才在附近听到的零星议论,好像有人说这刘波还能帮人弄电脑病毒?
他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点,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哦,对了,听说你现在业务范围还挺广?
还帮人弄电脑病毒?我劝你别瞎搞!
现在的系统复杂得很,早就不是我们当年在学校里过家家玩的黑客游戏了!
那些企业级的安全软件,那些底层架构,你碰都碰不明白!
万一给人弄坏了,数据丢了,你赔得起吗?你这小店够赔吗?”
这番连珠炮似的嘲讽,充满了优越感和对过往的不念。
刘波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轻轻放下烙铁,拔掉电源,然后才缓缓抬起头,平静地看向张涛那张因为激动而有些泛红的脸。
他的目光很淡,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体,从张涛一丝不苟的头发,扫到他笔挺的西装,最后,落在了他放在工作台名片盒旁、刚刚下意识递过来又缩回去的手上。
店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声。
刘波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了对方光鲜亮丽的外壳:
“你左手中指戴着婚戒,款式较新,应该是新婚不久。
但你刚才下意识想递名片时,右手虎口部位,有一道不易察觉的、与周围肤色略有差异的白色印痕,那是长期佩戴戒指后又刻意摘下才会留下的痕迹。”
张涛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
刘波的目光又落到他的西装袖口:“你用的古龙水是爱马仕‘大地’,木质香调,沉稳厚重,符合你刻意营造的精英人设。
但你的右边袖口内侧,沾了一点与之截然不同的、带着甜腻花果香的廉价香水味。
这种香味,常见于夜市地摊或者某些快捷酒店的洗漱包。”
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像重锤,敲在张涛的心上。
“张涛,”刘波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淡漠,“处理好自己的事,再来指点别人的人生。”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涛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猛地后退了一步,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对方那冰冷的目光和精准的“证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那种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的羞耻感和恐慌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精英的架子,眼神慌乱地避开了刘波的注视,几乎是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然后,像是身后有厉鬼追赶,他狼狈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手机店,连那把昂贵的雨伞都忘了拿,瞬间就被门外的雨水打湿了后背。
……
对面小吃店门口,林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对话,但张涛进门时的倨傲与嘲讽,说话时舞动的手臂和夸张的表情,以及后来那瞬间的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和近乎落荒而逃的狼狈,全都清晰地映在她的眼中。
一个高级工程师,专程跑来,就是为了羞辱一个曾经的同行,现在的手机店老板?
而且,还被对方几句话就击溃了心理防线,仓皇败走?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旧怨那么简单。
林雪看着对面店里那个已经重新坐下,拿起烙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维修店老板,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个刘波,绝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张涛的异常反应,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立刻通过耳麦,低声对队员下达指令:“留意一个刚从‘老刘手机快修店’出来的,穿深蓝色西装,没打伞,神色慌张的男性。
确认其身份,是否是‘启明星科技’的张涛。
我要他的详细资料,以及他和店内老板刘波可能存在的关联。”
……
一小时后,一家格调安静的咖啡馆角落。
张涛坐在林雪对面,脸色依旧有些不太自然,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他换下了湿掉的西装,但眼神里的那丝慌乱和挫败感还未完全褪去。
面对林雪这位市局警官的约谈,他显得有些紧张,尤其是在林雪看似随意地提到刚才在兴隆街看到他时。
“张先生,放松点,只是例行了解一些情况。”
林雪语气平和,但目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们注意到你似乎和刘波先生很熟?能谈谈他吗?比如,他的过去?”
张涛沉默了片刻,表情复杂,既有被刘波当众揭短的恼怒,也有一丝被勾起往事的怅惘和……不易察觉的悔意。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不少:“刘波……他以前是我师兄,比我高一届。
那时候,他是我们学校计算机系真正的天才,不是那种只会考试的书呆子,是真的强……强得像个怪物。
无论是底层架构、算法优化还是网络安全,他好像生来就懂那些东西,我们还在啃书本,他已经能独立开发出让导师都惊叹的项目原型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充满光芒的岁月。
“但是,”张涛的语气变得有些涩然,“他这个人,太直了,轴得很。
眼里只有代码,只有技术最优解,没有人情世故,更没有权术那一套。
后来他进了当时如日中天的‘星河科技’,参与了一个很重要的国家级备份项目竞标。”
“然后呢?”林雪追问。
“然后?”张涛露出一丝苦笑,“他发现了项目底层架构中一个由某位领导‘钦定’引进的国外核心库存在极其隐蔽的后门漏洞,坚持要推倒重来,采用更安全但开发周期更长的自研方案。
这等于打了那位领导的脸,断了某些人的财路。”
“结果可想而知,项目黄了,总得有人背锅。
他不肯低头认‘错’,不肯承认是自己‘技术判断失误’,最后,只能自己‘主动’离职。
当时闹得挺不愉快的……一代天才,就这么……陨落了。”
张涛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唏嘘,“我以为他经历这样的打击,早就废了,可能离开了这个行业,或者回老家找了个闲职混日子……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开了这么个小店……”
他抬起头,看向林雪,眼中带着残留的难以置信:“林警官,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至于他现在的技术……我不清楚。
一个修手机的,还能剩下多少本事?可能也就观察力还那么刁钻得让人讨厌吧……”
他的话停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却说明,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个结论。
如果刘波真的“废了”,刚才那番直击他隐私的观察和言辞,又从何而来?
那种被完全看穿的压迫感,绝非一个普通修理工能拥有的。
林雪没有再多问,她得到了想要的关键信息。
……
当天晚上,林雪在临时指挥点的办公桌前,翻看着刚刚送来的关于刘波的初步背景报告,内容与张涛所说基本吻合。
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刘波”这个名字。
然后,在这个名字下面,用力地划下了两条重重的横线。
技术天才……陨落……修手机……精准的观察力……张涛的异常反应……“默神”……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中盘旋,却暂时无法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图像。
一个曾经顶尖的技术天才,如今隐居在城中村修手机。
一个能让高级工程师张涛失态溃败的修理工。
一个在数字世界力挽狂澜,却又消失无踪的神秘“神秘人”。
这三者之间,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他为何隐藏?他如今还拥有怎样的实力?
如果不是,那仅仅是巧合吗?
迷雾,似乎更浓了。
林雪合上笔记本,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城中村。
她知道,调查,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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