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识受创的剧痛，如同有无数细针在脑中持续攒刺。顾长歌脸色苍白地回到静心苑，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周遭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扭曲。
他知道这次探查莲池节点过于冒进，代价惨重。但他不后悔，那惊鸿一瞥间感受到的、汇聚了万载负面情绪的恐怖深渊，以及蝉蜕在关键时刻爆发出的守护之力，都让他觉得值得。只是眼下，如何尽快恢复，并瞒过可能的探查，成了首要问题。
他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引气诀》，但灵力刚一流动，识海便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险些让他晕厥。就在他无计可施，准备硬扛着等待神识自行缓慢恢复时，一股熟悉的、清冷如霜雪、却带着不容抗拒威压的气息，骤然笼罩了整个静心苑。
顾长歌心头猛地一紧，强撑着站起身。
月光下，玉溟仙子不知何时已立于院中。她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青丝如瀑，绝美的面容在清辉下宛如冰雕，看不出丝毫情绪。她的目光落在顾长歌苍白的脸上，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
“看来，本座给你的清闲，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她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区区炼气期，也敢妄探地脉节点，自寻死路。”
顾长歌低下头，掩去眼中的波澜：“弟子……知错。”他无法辩解，在绝对的实力和洞察面前，任何借口都显得苍白。
玉溟仙子缓步走近，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冷香愈发清晰，却带着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压迫感。她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并未触碰顾长歌，只是凌空悬于他额头前方三寸之处。
一股远比赵明那次精纯、浩瀚、却也更加霸道冰冷的灵力，瞬间涌入顾长歌的识海！
“唔……”顾长歌闷哼一声，身体剧颤。这股灵力在他受损的识海中横冲直撞，带来冰封般的刺痛，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一些躁动不安的神魂碎片。它像是在强行梳理、镇压他混乱的神识，过程粗暴直接，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玉溟仙子微微蹙眉，她清晰地感知到顾长歌神识受损的严重程度，更感知到在那破碎的神识深处，有一股极其隐晦、古老而坚韧的力量，将最核心的区域守护得滴水不漏。正是这股力量，让他在那等冲击下保住了灵智不灭。
“果然……”她心中默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与……满意。
片刻后，她收回灵力，顾长歌感觉脑中的剧痛减轻了不少，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席卷而来，那是神识被强行“修复”后的虚脱。
“根基尚可，命倒是硬。”玉溟仙子语气依旧冷淡，她翻手取出一个寒气缭绕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晶莹如冰晶的丹药。丹药表面有天然的莲纹，散发着极致精纯的寒气与生机。
“此乃‘冰魄凝神丹’，服下。”她将丹药递到顾长歌唇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丹药入手冰凉刺骨，但其蕴含的药力却让顾长歌近乎枯竭的神识产生了一丝渴望。他没有犹豫，张口吞下。
丹药入口即化，仿佛一股万年玄冰融化的灵液流入喉中，瞬间化作无数道冰冷的气流，直奔受损的识海。极致的寒冷几乎要将他的思维冻结，但在这寒冷之下，受损的神识如同被放入冰窖的器物，疼痛迅速消退，裂痕被一股强大的生机之力缓缓滋养、弥合。
效果立竿见影，却也让顾长歌浑身覆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玉溟仙子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因极寒而轻颤的睫毛，看着他紧抿的唇角和眉宇间强忍痛苦的痕迹。她忽然伸出手，并非凌空，而是实实在在的，用那冰凉如玉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眉宇间凝结的霜花。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意味，与她平日里的清冷孤高截然不同。
顾长歌身体一僵，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她的眼神依旧深邃如寒潭，但此刻，那潭水深处似乎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好奇？或者说，是研究者看到实验对象产生预期外反应时的专注？
“能承受‘冰魄凝神丹’的药力，你的神魂本质，比你这具破烂躯壳强出太多。”她收回手，语气听不出褒贬，“看来葬神渊给你的‘馈赠’，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顾长歌心中凛然，知道她再次将异常归咎于葬神渊，这正中他下怀。
“弟子惶恐。”他低声道。
“惶恐？”玉溟仙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你若真知惶恐，便不会行此冒险之事。罢了。”
她话锋一转，袖袍再次一拂，一枚深紫色的玉简飘到顾长歌面前。
“你既已炼气四层，那粗浅的《引气诀》不堪大用。此乃《玄冰诀》前四重心法，与我忘情宗道统同源，能助你更快凝练灵力，稳固根基。”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好好修炼，莫要再让本座失望，也莫要……再自作聪明。”
《玄冰诀》！听名字便知绝非普通货色，远胜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功法。但这馈赠背后，是更深的控制与期望。
“谢师尊赐法！”顾长歌压下心中杂念，恭敬接过玉简。指尖触碰到玉简的瞬间，一股冰寒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同时一股信息流入脑海，正是《玄冰诀》第一重的运功路线。
“此法霸道，修炼时需心如玄冰，身若磐石，摒弃杂念。若有行差踏错，寒气反噬，轻则经脉受损，重则修为尽废。”玉溟仙子的警告如同寒风掠过，“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形如一抹月华，悄然消散在院落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那萦绕不散的冷香，以及一枚冰凉的玉简，和体内正在缓缓化开的丹药之力。
顾长歌紧握玉简，盘膝坐下，感受着“冰魄凝神丹”持续修复神识带来的清凉与《玄冰诀》功法在脑中流转的玄奥。
疗伤是恩，赠法是恩。但这恩情之下，是冰冷的审视、是赤裸裸的掌控欲、是深不见底的目的。
他回想起她指尖拂过眉宇时那瞬间的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诡异的、不容抗拒的强势。
这位师尊，正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将他牢牢捆绑在她的身边，既给予生机，也布下枷锁。
“《玄冰诀》……摒弃杂念……”顾长歌内视着识海中那枚在丹药之力滋养下似乎更显莹润的透明蝉蜕，眼神逐渐坚定。
他自然会好好修炼这门功法，但他绝不会如她所愿，变成一块没有杂念的“玄冰”。
接下来的日子，顾长歌足不出户，借助“冰魄凝神丹”残余药力，全力修复神识，并开始尝试修炼《玄冰诀》。
功法果然霸道，灵力按照其路线运行时，经脉如同被冰针穿刺，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才能维持运转。但效果也极其显著，修炼出的灵力精纯而凝练，带着一股冰寒属性，威力远胜从前。
在他潜心修炼的某个夜晚，玉溟仙子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静心苑外，并未进入，只是静静感知着院内那逐渐变得稳定而冰冷的灵气波动。
感受到顾长歌并未因功法的霸道而退缩，反而渐入佳境，她那双冰封般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愉悦的微光。
“进度尚可……看来，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她低声自语，身影再次融入夜色，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而屋内，正在运转《玄冰诀》的顾长歌，识海中的蝉蜕轻轻一动，让他对外界那缕细微的、属于玉溟的冰冷气息，有了一瞬间的感应。
师徒二人，一个在明处刻苦“遵命”，一个在暗处满意“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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