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沉香袅袅,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赵彻端坐于龙椅之上,指尖在一份来自西厂的密报上,轻轻点动。
他的面前,雨化田一身雪白的袍服,垂手而立,俊美妖异的面容上不起波澜,与这御书房的庄严肃杀,构成一种诡异的融洽。
那份薄薄的卷宗,此刻在赵彻眼中,却是一封来自南疆的毒信。
每一个字,都浸透着靖南王那老狐狸的阴谋与算计。
谣言,是世间最锋利的刀,杀人不见血。
尤其,当这把刀对准的是刚刚蒙受皇恩,风头无两的贾家。
赵彻的面色平静无波,深邃的眼眸里,却有一丝彻骨的寒芒,一闪而过。
“靖南王……”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这手‘围魏救赵’,倒是玩得不错。”
新盐税法是他登基以来,削弱地方,充盈国库最重要的一步棋。
而靖南王,正是这盘棋上,最大的阻碍。
老东西这是在用贾家的命,来逼迫他收回新法,将注意力重新投回神京内斗的泥潭里。
好算计。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赵彻,从来不是一个只会被动接招的皇帝!
赵彻的指节,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一下,一下。
仿佛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他不但要破了靖南王的局,还要借着这股东风,将另一颗早就想拔掉的钉子——南安王,也一并敲打敲打!
一个拥兵自重的藩王,一个暗中勾连的勋贵。
这局棋,正好可以一并了结!
就在赵彻的脑海中,一张针对整个神京勋贵集团的天罗地网缓缓铺开之际。
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疯狂冲来!
殿外的太监,连通报的声调都充满了惊惶。
“报——!!”
尖锐的嘶喊划破了御书房的死寂。
“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然冲破了侍卫的阻拦,踉跄着扑入大殿!
他浑身浴血,铠甲上布满了狰狞的豁口,浓重的血腥气与硝烟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御书房。
那不是别人的血,是他自己的。
他仿佛是从尸山血海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冲到了这里!
“噗通!”
指挥使重重跪倒在地,坚硬的膝甲与金砖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起一张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泣血高呼:
“陛下!”
“匈奴左贤王集结十万狼骑,已于三日前,悍然撕毁盟约!”
“大军……已突破长城‘虎口关’!”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一口血沫从嘴角溢出,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边军守将……守将王总兵,他不战而逃!!”
“北境抚远、安阳、望都三座城池……已于昨日……尽数丢失!!”
“哐当!”
一声脆响。
赵彻手中那支沾着朱砂的御笔,应声而断!
鲜红的墨点,溅在他的龙袍之上,宛如点点血梅。
下一瞬。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杀意,以他为中心,轰然席卷了整个御书房!
空气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力扼住了自己的咽喉,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个个脸色煞白,浑身抖如筛糠。
就连雨化田,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出现了一丝凝重。
“不!”
“战!”
“而!”
“逃!”
四个字,从赵彻的齿缝间,一个一个地挤出来。
每一个字,都带着炼狱深处刮来的寒风,带着尸山血海的血腥!
他登基以来,扫平内乱,整顿朝纲,宵衣旰食,自问无愧于列祖列宗!
可现在,外患却在他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用最屈辱的方式,给了他一记响亮至极的耳光!
国门洞开!
三城失守!
守将不战而逃!
这是耻辱!
是大乾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
“好!”
“好一个王总兵!”
赵彻怒极反笑,那笑声里,蕴含着山崩海啸般的震怒!
他一把抓起御案上的虎符,正欲传令召集军机处所有大臣,商讨出兵平叛事宜。
就在这剑拔弩张,杀机沸腾的时刻。
殿外的太监,再一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陛下!陛下不好了!”
“凤昭仪娘娘她……她闯宫了!”
话音未落。
一道身影已经哭喊着冲入了御书房。
正是王熙凤。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凤昭仪”的精明与威严。
她头上的珠钗歪斜,发髻散乱,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华美的宫装也满是褶皱。
她一闯进来,看到端坐在那里的赵彻,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是朝着赵彻的方向,拼命地磕头,泣血求情:
“陛下!求您救救贾家吧!!”
“陛下!!”
原来,靖南王府散播的谣言,威力远比想象中更加恐怖。
“私盐”、“通敌”,这两条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一个百年世家灰飞烟灭。
当消息传回荣国府时,一向被视为定海神针的贾母,听闻之后,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两眼一翻,当场吓得昏厥了过去!
贾政、贾赦之流,更是六神无主,除了抱头痛哭,咒骂那些传谣言的“刁民”之外,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整个贾家,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沸粥。
绝望之中,他们只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宫里的王熙凤身上。
“陛下!贾家是冤枉的啊!贾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做出通敌叛国之事!”
“求您明察!求您一定要明察啊!”
王熙凤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若是平时,面对美人如此凄楚的哀求,赵彻或许还会动一丝恻隐之心,柔声安抚几句。
但此刻。
赵彻正因“北境失守”而处于暴怒的顶点。
他心中的杀意,早已积蓄到了一个临界点,正愁无处宣泄!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哭得几乎要断气的王熙凤。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没有半分温情。
只有一片冻结万物的寒冰。
他没有说话。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这沉默,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王熙凤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被赵彻的眼神看得浑身发冷,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的心头。
赵彻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从御案上那堆积如山的,来自锦衣卫和西厂的“罪证”里,又抽出了一本账册。
然后,随手一扬。
那本厚厚的账册,便带着风声,冷冷地扔在了王熙凤的面前。
“砰!”
账册砸在地上的声音,让王熙凤的心脏都停跳了一瞬。
“冤枉?”
赵彻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来自九幽地狱的森然寒意。
“凤昭仪,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
“这是锦衣卫,从你贾家荣国府的密室里,查抄出来的另一本账!”
“贪墨!放贷!侵占田产!草菅人命!”
赵彻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王熙凤的灵魂深处!
“就算没有‘私盐通敌’这桩事!”
“你告诉朕!”
“光凭这本账册上记录的罪孽,你贾家……够不够满门抄斩?!”
“够不够?!”
最后三个字,如同炸雷,在御书房内轰然响起!
王熙凤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缓缓低下头,视线落在那本摊开的账册上。
那上面,一笔一笔,一行一行,记录的,全是贾家这些年来,背地里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那些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赵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殆尽,只剩下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机。
“安心在你的凤藻宫里,做你的妃子。”
“若再敢为贾家求情半个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绝对意志。
“朕,便立刻让西厂查封荣国府,将你贾家,上至贾母,下至襁褓小儿,三百七十五口!”
“满门抄斩!”
“一个不留!”
这股毫不掩饰的,凛冽到极致的杀意,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王熙鳳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侥幸,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仿佛被灌满了铅。
眼前一黑。
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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