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楚狂与苏凝霜并肩而行,脚下是北冥归墟城千年不化的寒冰。
三重冰障横亘前方,每一道都似由怨念凝成,泛着幽蓝冷光。
霜傀守卫在断墙间游荡,形如残影,唯见同心剑穗微光一闪,它们便嘶吼退避——那光芒仿佛刺入魂核的利刃。
“跟紧。”楚狂低语,将苏凝霜护在内侧。
剑穗在他发间轻晃,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他们踏过碎冰,绕开巡弋的守卫,直至指尖触到那块半埋雪中的残碑。
就在两人离碑的刹那,归墟城的风雪突然转缓。
此前他们曾踏过三重冰障,绕开巡弋的霜傀守卫——那些由怨念凝成的影子在断墙间游荡,唯有同心剑穗发出微光,才让楚狂寻得一线通路。
此刻靴底碾碎积雪的脆响惊飞了几只冰雀——它们扑棱着翅膀撞碎在断墙上,露出墙后蜷缩的身影。
他脚步猛地顿住。
那是具冻成冰雕的尸首,后背抵着半截刻有剑庐二字的残碑,腰间别着半截断剑,发间插着根被冻得发亮的竹簪。
楚狂喉结滚动,想起老剑痴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哑伯去北冥守剑冢了,他说等人族剑运重燃那日,要替我给小狂你磕三个响头。
此刻这张被冰棱割裂的脸,正是剑庐前扫了三十年落叶的老哑伯。
他残破的人族战甲下,怀襟处鼓起一块——楚狂蹲下身,指尖触及那团硬物时,冰壳簌簌剥落,露出半本泛黄的绢帛。
《人神盟约录》残页。苏凝霜的声音从他肩头飘下来,带着冰碴的凉意。
楚狂展开绢帛的手在抖。
斑驳字迹里,苏璃楚临苍六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直扎进他识海。
那是他在剑之荒原见过的玄衣男子的名字,是苏凝霜前世的名讳。
更下方的誓言刺得他眼眶发烫:若一人陨,另一人当继其志,直至剑运重燃。
原来……楚狂指节抵着冻尸胸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哑伯守的不是剑冢,是我们的命啊……
他嗓音沙哑,像是从胸腔里一点点磨出来的,老头子……你这又是何苦呢?
苏凝霜轻轻碰了碰他后颈的剑形印,指尖微颤。
她不知何时下了地,白衣沾着雪,发间的同心剑穗却亮得灼眼。
梦引蝶绕着她飞,翅尖扫过绢帛时,她忽然闭眼——千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倒灌:血月当空,她跪坐在祭坛上,逆命之刃的锋芒穿透心口,而楚临苍抱着她,将双剑熔成两段剑穗,一段塞进她掌心,一段别在自己发间。
阿狂。她睁眼时,眼尾的泪痣泛着水光,声音轻得像梦呓,又软得让人心尖发颤,我想起来了……那夜你说,等剑运重燃,要带我看遍洪荒山河。她伸手抚过他眉心的剑印,指尖微微发烫,这次……换我来守你,好不好?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楚狂转身,正见墨麟前爪栽进雪里,独角上的金纹已彻底熄灭。
它的鳞片碎成冰渣,每道伤口都结着暗红的冰珠,却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独角抵在他胸口。
幻象如刀劈入识海。
北冥海底,沉没的剑冢浮起,孤光·原初悬浮其上,九圣碑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天道锁链从云端垂落。
苏凝霜站在碑前,白衣染血,正抬脚迈向祭坛。
不准再看!楚狂吼着去抱它,却触到一片冷硬的鳞甲。
墨麟喉间发出呜咽,像是哽咽着说“对不起”,又像在喃喃:“值得的……值得的……”
它的身躯开始透明,最后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盾,覆在楚狂背后——那是神兽用精魄铸的最后一道防线。
风雪静了三息,仿佛天地也为之屏息。
一道渔火自远处漂来,灯笼上归墟二字被冻得发白。
撑舟的老者佝偻如虾,眉须结着冰碴,却在靠近时咧出一口黄牙:第七批了。他的声音像锈了的刀刮过铁皮,嘶啦嘶啦地响,昆仑墟每千年开次门,带走七个持剑者。
你们嘛……是最后一拨咯。
船行至半,灯笼忽明忽暗,映出船底刻着一道与剑穗裂痕相同的云雷纹。
楚狂将苏凝霜护在身后,眉头拧成一个“井”字,冷声问:下面埋着什么?
六柄断剑。老者指向海底,幽蓝的光透过冰层映在他脸上,浑浊的眼珠动也不动,每把剑里,都封着前代剑主的骨。他忽然抬起枯枝般的手,直指苏凝霜,那女娃的血是钥匙,只有心祭者能开真正的剑冢门。
——这称呼……和当年祭典卷轴上的“血契之人”如出一辙。
苏凝霜心头一震,血脉里的热流骤然翻涌,像千年前那把刺穿心口的刃,又痛又烫。
她咬唇,低声自语:“心祭者……原来那时写下的名字,从来就没消失过。”
当夜,归墟城最高处的断楼上,楚狂将《盟约录》残页投入火盆。
火焰舔着绢帛时,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他抽出锈铁剑穗,用剑尖割破掌心,血珠坠在碑面的同生共死上;几乎同时,苏凝霜拔下发间银簪,在指尖划出一道血痕,两滴血珠相撞的刹那,天地突然静默。
千里外的剑庐,风鸢正擦拭楚狂的旧剑,剑穗突然发烫;边疆城墙上,雷隼握着染血的剑,心口涌起暖流;所有佩戴同心剑穗的人族修士,都在这一刻感觉有把剑从心口长出,直指苍穹。
寒渊祖狐的长啸刺破夜空。
它立在裂谷对面,九尾仅剩三尾,眼中却有泪光,声音苍老而悲怆:你们……真的要重演那一幕吗?
千年前的血还没流够?
非要再走一遍那条死路才甘心?
楚狂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苏凝霜还在渗血的手,低声道:“我们也怕重蹈覆辙……可若不试,谁来改写轮回?”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这一次……我不想逃了。”
风卷起灰烬,落进他颈间的剑形印里,烫得他眯起眼。
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剑穗,突然想起老哑伯怀里的残页最后一句:轮回可改,执念不灭。
子时的更鼓被风雪揉碎时,苏凝霜又做起了梦。
她梦见梦引蝶停在断楼飞檐上,翅尖指向归墟城最深处——那里有座地宫,门扉上的云雷纹,与她和楚狂的剑穗裂痕分毫不差。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双腿竟自行抬起,朝那片黑暗迈去。
“停下!”楚狂察觉异常,一步抢上前欲拉她手腕,可她的脚步已不受控制,仿佛被某种古老契约牵引。
风雪骤然凝滞,连呼吸都冻结成雾——整座归墟城,仿佛都在等待这一脚落下。
她脚步落下瞬间,脚下积雪崩裂,云雷纹自冰层蔓延而出,如活蛇缠绕双腿,整座断楼轰然塌陷,风雪倒卷成漩涡,将她吞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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