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芳的声音不大，却像腊月里的冰碴子，扎得人耳膜生疼。她站在那里，素色旗袍衬得身段笔直，面对两个不怀好意的士兵，脸上连一丝慌乱都找不到。
苏阳缩在排队的人群里，斗笠压得更低了。他认得这女人，凤凰城小学的老师，叫黄芳。几年前他还在学堂混日子时远远见过几面，那时候她就以貌美和性子冷出名，城里不少纨绔子弟都想摘这朵带刺的花，却没一个成功的。此刻看她这架势，恐怕不单单是“性子冷”那么简单。
“黄老师，这么早出城啊？”拦路的士兵嬉皮笑脸，一双贼眼在她身上溜溜打转，语气轻佻得让人恶心。旁边另一个士兵也凑过来，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什么公事需要天不亮就办？该不会是去会情郎吧？”
队伍里响起几声压抑的窃笑，更多的是不安的沉默。老百姓都怕这些兵痞，敢怒不敢言。
黄芳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依旧清冷：“让开。”
“急什么？”那士兵胆子更大了，竟伸出手，朝着黄芳白皙的脸颊摸去，“让哥哥们检查检查，万一你身上藏着什么违禁品呢……”
他的手指离黄芳的脸还有半寸远。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苏阳甚至没看清黄芳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士兵的手腕已被她扣住。紧接着就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伴随着士兵杀猪般的惨嚎，他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跪倒在地，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快！太快了！
苏阳心头一跳。这绝不是普通女子该有的身手，甚至比许多练家子还要干净利落。他自幼跟着师父习武，眼力毒辣，看得出黄芳那一扣一拧，用的是巧劲，却精准地卸掉了对方关节，没十年八年的功夫下不来。
另一个士兵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怪叫着朝黄芳捅去！锋利的刺刀在晨曦微光中划出一道寒芒。
“小心！”人群里有人惊呼。
黄芳眼神骤然变冷，非但不退，反而侧身迎上。她的动作流畅得像水，贴着刺刀锋刃滑过，同时，她一直拎着的那个皮质手提包不知何时已经打开。
一把锃亮的勃朗宁手枪，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砰！”
枪声在寂静的清晨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名端刺刀的士兵身体猛地一顿，眉心处多了一个汩汩冒血的小洞。他脸上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凝固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砸在青石板上。
城门口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惊呆了。排队的人群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像炸开的马蜂窝，推搡着，哭喊着四散奔逃，场面瞬间失控。
苏阳被人流挤得踉跄几步，顺势躲到一处墙角阴影里。他的心怦怦直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黄芳开枪的动作，拔枪、瞄准、击发，一气呵成，没有半分犹豫，精准得可怕。这绝不是普通教师，甚至不是普通军人能有的枪法和心理素质。她是个高手，而且是见过血、杀过人的高手！
更让苏阳在意的是，在黄芳动手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一种奇特的气息波动。那气息与他师父运功时散发出的“气场”有几分相似，却又有所不同，带着一股锐利和肃杀。若非他开了天眼，对这类能量感知敏锐，根本察觉不到。
剩下的几个守城士兵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举枪朝黄芳射击。
“砰砰砰！”
子弹呼啸，打在青石板和土墙上，溅起碎屑。
黄芳的身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宛如鬼魅。她时而贴地翻滚，时而急停变向，每一步都险之又险地避开子弹的轨迹。更令人心惊的是，她手中的勃朗宁每次响起，都必然伴随着一名士兵的倒地。
她的步法……苏阳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步法看似凌乱，实则暗合某种规律，腾挪闪避间，隐隐踏着九宫八卦之位，竟与他师父曾经演示过的失传步法“七星步”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黄芳，到底是什么来头？她身上为什么会有与道家相关的传承气息？
转眼间，城门口已横七竖八躺了五六具士兵尸体。但更多的守军听到枪声，正从兵营方向蜂拥而来。黄芳虽身手不凡，但双拳难敌四手，弹药也有限，处境越发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从街角疾驰而来，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轮胎在青石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响，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轿车稳稳地横停在黄芳身边。
车窗摇下，驾驶座上是一个戴着宽檐礼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
“黄芳！快上车！”男人喊道，声音急促而沉稳。
黄芳没有丝毫犹豫，抬手“砰砰”两枪撂倒冲得最近的两名士兵，一个箭步冲到车边，拉开车门敏捷地钻了进去。
“砰！”车门关上。
福特轿车引擎再次轰鸣，轮胎空转摩擦出青烟，随即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在混乱和烟尘中绝尘而去，迅速消失在街道尽头。
整个过程，从动手到离开，不过短短两三分钟。
苏阳站在墙角阴影里，望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心中波澜起伏。那个戴礼帽的男人，虽然没看清脸，但总给他一种隐约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黄芳的神秘，接应者的出现，还有那奇特的气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凤凰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封锁城门！全城搜捕！别让那女匪跑了！”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带着大队人马赶到，看着一地狼藉和尸体，气得脸色铁青，大声咆哮着。
苏阳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趁乱低头钻入一条小巷，七拐八绕，来到城墙下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是儿时和小花玩耍时发现的秘密通道，几块砖石松动，后面是一个仅容孩童通过的破洞，如今他身材长成，费了些力气才勉强钻出。
回头望了一眼晨曦中轮廓渐清的凤凰城，父亲的病容、母亲的担忧、小花的泪眼、王大花的失踪、张道士的死、还有刚刚黄芳那凌厉的身手……无数画面在脑海中交织。这座生他养他的小城，此刻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谜团。
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瓷瓶，瓶子里是王大花留下的解药，胸口那熟悉的绞痛感似乎又隐隐传来。
“十八天……”苏阳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必须尽快找到王大花，解开守心蛊。而黄芳、黑衣人、黑风寨的“鬼手”……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他也必须一一摸清。
不再犹豫，他转身朝着藏匿僵尸队伍的矿洞方向疾行而去。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消失在城外的山林小径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队穿着黑色劲装、行动悄无声息的人马，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进入了凤凰城。他们背上，都绣着那个诡异的多手多眼符号，与溶洞壁画上的邪神形象如出一辙。
山雨欲来风满楼。凤凰城的平静表面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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