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祐二年,二月二十,辰时。
泽州城外的临时军营中,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还弥漫着昨日厮杀后的血腥气。
韩彦淳伫立在帅帐外,手中紧握着一封染血的急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雾汽凝结在他的眉梢,冰冷刺骨,却远不及心中的焦灼——报信的亲卫浑身浴血,带来了苏文清被暗算的消息,人虽保住性命,却昏迷不醒,追查“影子”的线索也断了大半。
“都虞候,”陈默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后,眼神凝重,“汴州那边怕是要生乱。柳承业本就可疑,如今苏先生出事,他会不会趁机发难?”
韩彦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指尖摩挲着腰间的弯刀——这是他穿越以来养成的习惯,越是危急,越要保持冷静。
“柳承业若真是‘影子’,此刻定会借苏文清遇袭之事搅局,或许还会诬告我拥兵自重。”
他转头看向陈默,语气果决,“你立刻挑选两千骑兵,星夜赶回汴州,协助王修和林岳:一是保护苏文清的安全,二是监视柳承业的动向,三是告诉敬翔先生,让他提防李振被柳承业蛊惑。”
“那你这边?”陈默有些犹豫,泽州的兵力本就不足,抽调两千人后,应对河东残部都显吃力。
“我自有办法。”韩彦淳目光扫过营中整装待发的士兵,沉声道,“我们的目的是牵制河东兵力,只要史建瑭的残部不敢回援易州,就算达成目标。你速去速回,汴州的安稳比什么都重要。”
“得令!”陈默不再多言,转身召集骑兵,不多时便带着队伍消失在晨雾中。
韩彦淳收回目光,召来亲卫:“传我将令,全军收缩防线,固守山谷,每日只派小股骑兵外出劫掠,务必让史建瑭以为我军主力仍在泽州。”
他心里清楚,如今汴州暗流涌动,自己绝不能轻易离开泽州——一旦撤兵,李嗣源必会集中兵力攻打易州,到时候葛从周腹背受敌,整个北疆防线都可能崩溃。
同一时刻,汴州城内,节度使府后院的偏房里,苏文清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暗红的血迹。
王修守在床边,眉头拧成一团,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他这辈子最恨背后偷袭的小人,若让他查出是谁伤了苏文清,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王校尉,”一名医工躬身禀报,“苏先生的伤势虽重,但未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还需静养,短期内怕是醒不过来。”
“知道了。”王修沉声道,“加派人手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靠近,除非有敬先生或都虞候的手令。”
刚走出偏房,就见林岳怒气冲冲地走来,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短刀:“王修!这是从暗算苏先生的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你看看!”
王修接过短刀,只见刀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柳”字,心中一凛:“是柳承业府上的徽记?”
“错不了!”林岳咬牙切齿,“俺这就带人去柳府,把那老狐狸抓起来审问!”
“不可!”王修连忙拉住他,“没有确凿证据,贸然抓人只会打草惊蛇。柳承业是濮州士族领袖,在汴州也有不少人脉,更何况‘影子’的身份还没查清,万一他只是被利用,真正的内奸还在暗处怎么办?”
林岳急得跺脚:“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苏先生躺在那儿生死未卜,咱们总不能啥也不做!”
“我已经派人把此事禀报给敬翔先生了,”王修沉声道,“敬先生睿智,定会有办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苏先生,保护好汴州城防,等都虞候回来。”
林岳虽不甘,但也知道王修说得有理,只能狠狠一拳砸在墙上,闷声道:“好!俺听你的!但要是让俺抓到那刺客,俺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此时,节度使府议事厅内,气氛剑拔弩张。
李振手持一份奏疏,语气强硬:“敬先生,韩彦淳在泽州拥兵自重,屡获战功却迟迟不回援汴州,如今苏文清被暗算,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依我之见,当立刻下旨,召他回汴州问话,若有迟疑,便以谋逆论处!”
敬翔端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神色平静:“李判官此言差矣。韩彦淳在泽州牵制河东大军,才让易州的压力大减,葛从周将军昨日传来捷报,已击退联军的三次猛攻,这都是韩彦淳的功劳。苏文清遇袭,分明是内奸作祟,意在挑拨离间,我们岂能中了敌人的圈套?”
“敬先生未免太过偏袒韩彦淳了!”李振冷哼一声,“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防御使,却手握五千精锐骑兵,如今汴州城内人心惶惶,他若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柳承业缓步走进议事厅,面带忧色:“敬先生,李判官,如今内奸未除,韩防御使又远在泽州,汴州城防空虚,不如让我召集士族私兵,协助守城,也好让大家安心。”
敬翔目光锐利地看向柳承业,心中暗道:来得正好。
他微微一笑:“柳公一片赤诚,本应应允。但士族私兵素来缺乏训练,若贸然上城,恐难当大任。不如这样,烦请柳公协助王修校尉清点府库物资,确保粮草器械充足,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
柳承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躬身道:“敬先生所言极是,老夫这就去办。”
待柳承业离开后,敬翔对李振道:“李判官,柳承业主动要求召集私兵,你不觉得可疑吗?苏文清正在追查他,结果就遭了暗算,这未免太过巧合。”
李振一愣,随即皱眉道:“你是说,柳承业可能就是‘影子’?”
“尚无确凿证据,但他绝非表面这般简单。”敬翔沉声道,“韩彦淳临走前曾嘱咐我,密切关注柳承业的动向。如今看来,我们得尽快找出证据,否则等他羽翼丰满,再想对付他就难了。”
二月二十二,泽州城外。
韩彦淳正指挥士兵加固营寨,忽然接到斥候来报:“都虞候,河东援军已抵达泽州五十里之外,统帅是石敬瑭,兵力约八千,皆是精锐骑兵!”
“石敬瑭?”韩彦淳心中一沉。
他深知石敬瑭的厉害,此人隐忍狡诈,骑术精湛,麾下骑兵更是河东精锐,如今自己只有三千兵力,面对八千精锐骑兵,胜算渺茫。
“都虞候,石敬瑭来势汹汹,我们要不要撤退?”一名校尉忧心忡忡地问道。
韩彦淳摇了摇头:“不能撤。我们一撤,史建瑭的残部就会回援易州,葛从周将军那边就危险了。”
他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我将令,全军弃营,退守前面的鹰嘴崖!”
鹰嘴崖地势险要,两侧是悬崖峭壁,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易守难攻,正是抵御骑兵的绝佳之地。
韩彦淳深知,想要以少胜多,必须借助地利。
傍晚时分,石敬瑭率领骑兵抵达韩彦淳的营寨,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哼,韩彦淳倒是狡猾!”石敬瑭冷笑一声,“追!他跑不远的!”
八千骑兵沿着山谷一路追击,很快便来到鹰嘴崖下。
石敬瑭看着狭窄的通道,心中生出一丝疑虑:“此处地势险要,恐有埋伏。”
“将军,韩彦淳只有三千残兵,就算有埋伏,也不足为惧!”一名副将道,“我们趁机冲过去,定能将他生擒!”
石敬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被立功的欲望冲昏了头脑:“好!全军出击,务必活捉韩彦淳!”
骑兵们争先恐后地冲进通道,一时间人喊马嘶,拥挤不堪。
就在这时,韩彦淳一声令下:“放箭!”
悬崖两侧的士兵立刻放箭,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河东骑兵纷纷倒地。
石敬瑭大惊,想要下令撤退,却发现通道狭窄,骑兵们进退两难,乱作一团。
“扔滚石!”韩彦淳再次下令。
巨大的滚石从悬崖上滚落,砸向拥挤的骑兵,惨叫声此起彼伏。
石敬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不断倒下,却无能为力,心中悔恨不已。
就在韩彦淳以为胜券在握时,忽然接到汴州传来的急报:“都虞候,柳承业勾结河东奸细,在汴州城内纵火作乱,敬先生让你立刻回援!”
韩彦淳脸色骤变。
他没想到柳承业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在汴州城内作乱。
如今石敬瑭的骑兵虽遭重创,但仍有一战之力,自己若回援汴州,石敬瑭定会随后追击,到时候腹背受敌;可若是不回援,汴州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又一名斥候来报:“都虞候,石敬瑭率领残部,正在向后撤退!”
韩彦淳心中一动,立刻明白石敬瑭是想坐山观虎斗,等自己回援汴州后,再趁机攻打泽州。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传我将令,留下一千兵力守住鹰嘴崖,牵制石敬瑭!我率领两千兵力,连夜回援汴州!”
夜色渐浓,韩彦淳率领两千骑兵,朝着汴州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心中清楚,这一次回援汴州,不仅要平定柳承业的叛乱,还要找出“影子”的真实身份,而等待他的,或许是一场更大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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