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的掌心留了个小小的疤，像枚槐树叶子的形状。沈文朗的也有，在同样的位置。两人偶尔会对着看，然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像藏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
守镜人彻底覆灭，倒影消失，镜门永闭。高途把那面黄铜镜子收进了抽屉最深处，上面的缠枝莲纹已经变得模糊，像褪了色的旧梦。他的小说《镜中槐》签了出版合同，编辑说这是他写得最有温度的一本。
“在想什么？”沈文朗端着两碗面走进来，热气腾腾的，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
高途合上笔记本，指了指桌上的旧报纸——是他从1937年带回来的那份，角落里的寻人启事还在，只是照片上的“高某”脸变得模糊了，像是被时间温柔地抹去。“在想，我们算不算替他们圆满了？”
沈文朗把面推给他，自己坐在对面，慢慢搅着面条：“算。但他们更希望我们好好过日子，别总活在过去里。”他夹起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放进高途碗里，“你太瘦了，多吃点。”
高途看着碗里的双黄蛋，突然想起大学时，沈文朗也是这样，总把好吃的留给自己。那时候他以为是巧合，现在才知道，有些温柔，从一开始就存在。
“对了，”沈文朗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房拿来一个纸箱，“这是我整理旧物时发现的，可能是‘高某’留下的。”
箱子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一个磨得发亮的钢笔帽，和沈文朗那支断尖钢笔正好匹配；一本泛黄的诗集，扉页上写着“赠文朗，望君安”；还有一张没寄出去的明信片，上面画着那棵老槐树，背面只有一行字：“等你一起看槐花。”
高途拿起明信片，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原来等待，真的是刻在时间里的习惯。
“下周去看槐花吧？”沈文朗突然说，“我查了，郊外有片槐树林，这个季节正好开花。”
高途抬头看他，沈文朗眼里的期待像个孩子，让他想起1937年那个在咖啡馆里对他笑的青年。“好啊。”他笑着点头。
周末的槐树林很美，雪白的槐花缀满枝头，像落了场不会化的雪。两人坐在树下铺着的野餐垫上，分享同一副耳机，听着舒缓的音乐。
“你说，那个‘高某’和民国的你，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坐在这里看过槐花？”高途靠在沈文朗肩上，声音懒洋洋的。
“可能吧。”沈文朗把玩着他的头发，“但他们没我们幸运，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不用担心战争，不用怕时间重置。”他顿了顿，侧头看着高途，“所以我们要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高途嗯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阳光透过花叶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掌心的疤痕在光线下几乎看不见。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旧书店，高途被橱窗里的一个摆件吸引了——是个黄铜做的小镜子，边缘刻着简化的缠枝莲纹，镜面光滑，能清晰地映出人影。
“老板，这个多少钱？”高途指着镜子问。
老板是个和蔼的老太太，笑着说：“小伙子好眼光，这是个老物件，一对的，另一个被一个长得和你很像的年轻人买走了，说要送给重要的人。”
高途愣了一下，回头看沈文朗，发现他正红着脸，眼神躲闪。
“你早就买了？”高途又气又笑。
沈文朗挠了挠头：“本来想等你生日送的……”
高途没说话，拿起那面小镜子，转身走到沈文朗面前，踮起脚，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不用等生日了，现在送吧。”
沈文朗愣住了，随即笑着抱住他，力道很紧，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里。“高途，我爱你。”
这一次，没有枪声，没有倒影，没有时间线的威胁，只有风吹过槐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
“我也是。”高途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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