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老师傅的当场服软，让锻造车间的工人们对李卫国的指令再无半点迟疑。
切割钢板、焊接安装，整个改造过程推进得又快又稳。
李卫国穿梭在工位间，精准地指导着每一块扰流板的安装角度和位置，张明则跟在他身后，飞快地记录着各项数据。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割和电焊的独特气味，汗水浸湿了工人们的脊背，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干劲和期待。
赵铁柱主任背着手在现场踱步，看着逐渐成型的炉内结构，眼中满是兴奋。
“李工，照这个速度，今天下班前肯定能完工，晚上就能点火试炉！”赵铁柱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炉温均匀、锻件质量飞跃的美好前景。
李卫国点点头，目光扫过炉膛内部那几块已经安装就位、呈现出特定倾斜角度的耐热钢板。
这些看似简单的“铁片子”，是他根据精密计算和流体力学原理设计的关键，它们将像一双无形的手，巧妙地梳理、打散炉内那原本紊乱无序的热气流。
“理论上没有问题，但试炉时还是要循序渐进，严格按照我们制定的升温曲线来。”李卫国谨慎地嘱咐道，“尤其是最初阶段，要让炉衬和扰流板有个适应过程。”
“明白！都听你的！”赵铁柱现在对李卫国是言听计从。
然而，就在这井然有序、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丝不和谐的阴影，正悄然借助着信任，潜入关键岗位。
负责操作这台待改造加热炉的工人里，有一个叫孙老四的。
他是车间里的老人，平时干活还算踏实，但有个爱贪杯的毛病，昨晚跟人喝到半夜，今天脑袋还是昏沉沉的。
更重要的是，他家和易中海住一个院，平时没少受易中海那套“尊卑有序”、“老师傅权威不容挑衅”的理论影响，对李卫国这个“食堂出来的小子”指挥他们干这干那，心里本就存着几分不以为然。
而易中海，在昨天“恰好”路过，与他“偶遇”闲聊时，那几句看似无意的“提醒”——
“老四啊，新法子听着是好，可万一搞砸了，炉子坏了耽误生产，这责任最后还不得是你们这些具体操作的扛？”——更是像种子一样，在他昏沉的脑子里发了芽。
下午三点多，最后一块扰流板焊接完成。李卫国和赵铁柱再次仔细检查了所有安装部位，确认无误。
“准备点火烘炉！”赵铁柱大声下令。
按照李卫国制定的规程，初始点火应该使用小火，缓慢提升炉温，让整个系统有个平稳的过渡。
孙老四打着哈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了控制风门的操纵杆前。
他脑子里混混沌沌，想着赶紧弄完回去歇着，又想起易中海说的“责任”，心一横，鬼使神差地，没有按照旁边张贴的升温曲线表操作，而是凭着“老经验”，觉得小火太慢，直接将风门一下子推过了安全刻度！
“呼——！”
一股远超预期的助燃空气猛地灌入炉膛！原本应该温和扩散的火焰，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变得狂躁起来！
火舌疯狂舔舐着尚未完全适应高温的新装扰流板和炉壁，发出骇人的呼啸声！
“不对！火势太大了！”一直紧盯着炉膛观察孔的李卫国第一个发现异常，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孙师傅！减小风门！快！”
赵铁柱也惊得跳了起来：“孙老四！你干什么呢！”
孙老四被这两声大喝吓得一激灵，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大半，手忙脚乱地想去拉回风门操纵杆。
然而，已经晚了！
由于气流瞬间变得异常猛烈且紊乱，超出了设计初期的承载范围，加上新安装的扰流板改变了炉内压力分布，一处原本就有些老化的炉衬耐火砖，在热应力的剧烈冲击下，发出了“咔嚓”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紧接着，一股明火猛地从那条裂缝中窜了出来，引燃了旁边堆放着准备用来引火的少量油棉纱！
“着火了！炉子着火了！”有眼尖的工人惊恐地大叫起来！
现场瞬间大乱！
虽然窜出的火苗不大，很快就被反应过来的工人们用灭火沙扑灭，但那股黑烟和焦糊味，以及“加热炉改造起火”这个消息，却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车间，甚至飞向了厂区！
赵铁柱看着被熏黑了一块的炉壁和惊魂未定的工人们，脸都气白了，指着孙老四的手直哆嗦：“你……你……”
孙老四此刻彻底醒了酒，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卫国快步上前，仔细查看了起火点和炉衬裂缝，又看了看风门操纵杆的位置，心中已然明了。
他脸色沉静，对赵铁柱说：“赵主任，是操作严重违规，风门开度过大，导致炉内压力骤增，冲垮了薄弱炉衬。不是设计问题。”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瞬间稳住了现场慌乱的人心。
然而，有人等的就是这个“意外”。
几乎就在火被扑灭的同时，易中海那瘦高的身影，就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适时地出现在了车间门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忧虑”。
“怎么回事？老赵！我听说炉子着火了？哎呀！这……这真是太危险了！”易中海快步走过来，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和脸色难看的赵铁柱，最后落在李卫国身上，语气带着痛心疾首的惋惜。
“李工年轻，有想法是好的，可这技术改造，尤其是动炉子这样的大设备，怎么能这么冒进呢？这幸亏发现得早，没伤着人，这要是出了大事故，可怎么得了啊！”
他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把“冒进”、“事故”的帽子往李卫国头上扣。
“易师傅，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赵铁柱试图辩解。
“还调查什么？明摆着嘛！”易中海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周围惊魂未定的工人们都能听见。
“新加的东西不靠谱，差点酿成大祸！老赵，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工人了，得为厂里的财产、为工友们的安全负责啊！这种没经过充分验证的花哨玩意儿，我看就该立刻停下来！”
他一番煽动，果然让一些不明就里的工人露出了后怕和怀疑的神色，窃窃私语起来。
“好像是一下子火就冲出来了……”
“是不是那铁片子挡着火了？”
“听着是挺悬乎的……”
李卫国看着易中海在那表演，眼神冰冷。他就知道，这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他的机会。
果然，没多久，厂办的秘书就沉着脸来到了车间，身后还跟着两名神色严肃的干部。
“赵主任，李卫国同志。”秘书推了推眼镜，语气公事公办。
“厂领导接到反映，锻造车间在进行技术革新时发生火情，性质严重。现决定，由厂办和生产科联合成立调查组，即刻对此次事件进行全面调查。在调查结论出来之前，加热炉改造项目立即中止！”
项目被叫停了！
赵铁柱急得额头青筋暴起：“秘书同志，这只是操作失误……”
“是不是操作失误，调查组会做出判断。”秘书打断他，目光转向李卫国，带着审视，“李卫国同志，请你配合调查，如实说明情况。”
易中海站在人群后面，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李卫国迎着调查组干部和秘书的目光，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
他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孙老四，又看了一眼志得意满的易中海，最后目光落在被熏黑的炉壁上。
中止？调查？
他求之不得。
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这起“意外”背后的真相，连同某些人龌龊的心思，彻底摊开到阳光之下！
“我接受调查，并保证如实汇报一切。”李卫国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他倒要看看，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这场由阴谋煽动的风波，将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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