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与新痕
高三的日子像教室窗外的吊扇，转着重复的圈，风却悄悄推着时光走。钱阳总算跟上了紧绷的节奏，把劲儿都扎进了课本里来——虽说前世的知识点对自己这个重生者来说，并不是很难，但是不努力可不行。
他和沈心妍之间，总有着种说不透的默契。走廊上碰见，她会递个浅浅的笑，他便点头应着；收作业时，她会把他的本子悄悄放在桌角最顺手的地方；早读课，隔一个过道能听见她读英语，声音清朗清朗的，把早晨的困劲儿都冲散了。
坏了，我好像有点入迷了……钱阳心想。
这些细碎的小事，像毛毛雨似的，悄没声儿地润着心里头说不清的情绪。
可过去的影子，哪能说散就散。
那天下午放学，钱阳为一道数学题多留了会儿。等他背好书包走出教学楼，夕阳早把天染成了橘红色，连空气都暖融融的。
走到校门口那棵老榕树下，他瞥见个眼熟得扎眼的身影——陆苏蓉。
她穿条碎花连衣裙，背个时下流行的小皮包，正和几个女生说笑。阳光描着她的侧脸，她总这样，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受着旁人的羡慕眼光。
钱阳脚步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想从旁边绕过去。过去那八年，早像扔进深海里的石头，连点儿回响他都不在乎了。
“钱阳？”
清亮的声音里裹着点儿刻意的甜，一听就知道是喊他。
钱阳暗自叹口气，停下脚步转过去，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疏远和疑惑：“陆苏蓉同学？有事吗？”
这声“同学”，让陆苏蓉和她身边的女生都愣了愣。以前的钱阳，见了她总带着股热乎劲儿，眼睛亮着喊“苏蓉”，哪儿有过这种客气劲儿。
陆苏蓉很快调整好表情，往前凑了两步，微微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委屈：“钱阳，你最近怎么回事？我所有联系方式你都删了，连我家打电话过去，都说空号了。”
她盯着钱阳的脸，想找出点儿过去的迷恋，或是哪怕一丝愧疚。
可她失望了。
钱阳的表情没一点儿起伏，跟听别人的事儿似的：“哦，那个啊，”他语气平平，“觉得没必要联系了，就删了。电话是我家换号了。”
这么轻描淡写的话，像无声的巴掌，把陆苏蓉脸上的笑打得僵住了。她身边的女生也小声议论起来，眼神里满是诧异。
“没必要联系？”陆苏蓉的声音拔高了些，透着不敢信，“钱阳，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们之前……”
“我们之前没什么，陆苏蓉同学。”钱阳打断她，眼神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可能给你添了麻烦，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再没看陆苏蓉那张写满错愕和难堪的脸，转身推着自行车，混进了放学的人流里。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背影挺得笔直，没半分留恋。
陆苏蓉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以前对她百依百顺、随叫随到的男生，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走出了她的世界，心里头涌上一股从没尝过的失落和恼火。她早习惯了被捧着，习惯了钱阳的目光跟着她转，这会儿“没了”，浑身都不自在。
……
钱阳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不过是把过去的错事儿清干净罢了。他骑着车，晚风吹在脸上，心里头敞亮得很。
到了个红绿灯路口，他停下来等。无意间转头，看见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沈心妍背着书包站在那儿，也在等绿灯。
她看见他了。
刚才校门口的事儿，她是不是也看见了？钱阳心里掠过个念头。
隔着来来往往的车，两人的目光又碰到了一起。沈心妍脸上没太多表情，就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绿灯亮了，她跟着人流过了斑马线，走到他这边来。
“好巧。”她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嗯，挺巧的。”钱阳推着车，和她并肩走在人行道上。
沉默了一会儿，沈心妍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怕碰碎了什么：“你刚才……那样对她，没事吧？”
钱阳侧头看她，能看见她眼里藏着点儿担忧——不是为陆苏蓉，是为他。
他笑了笑，语气松快又释然：“早该这么做了。把没必要的包袱甩掉，才能走得远，对吧？”
沈心妍愣了一下，接着，嘴角绽开一抹真真切切的笑，比天边的晚霞还软和。她没再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嗯。”
就一个字，却裹着理解、赞同，说不定还有点儿为他高兴的意思。
两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并肩走着。夕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拉得很长很长。
旧日的影子总算断了，新的痕迹正顺着脚下的路，清清楚楚地往前伸。钱阳知道，他走的方向是对的，而且，身边好像多了个安安静静陪着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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