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破,晨雾尚未散尽,膳堂的后院却已是一片忙碌。
几名杂役弟子合力抬着一口沉重的麻袋,哼哧哼哧地将其挪到林凡面前。
“林师兄,吴管事吩咐的,南疆糙谷,今早的米就用它了。”
麻袋解开,一股混合着土腥与烈日气息的独特谷香扑面而来。
林凡伸手探入其中,抓起一把。
这南疆糙谷与寻常青云宗所用的灵米截然不同,颗粒短粗,色泽暗沉,外壳坚硬如细砂,握在掌心,竟有种握着一把碎石的粗粝感。
就在此时,吴胖子那肥硕的身影晃悠悠地从厨房门帘后走出,手中还拿着一个计时用的铜壶滴漏。
他将滴漏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放,眯着眼,声音里没了往日的懒散,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冰冷。
“南疆糙谷,性烈如火,需用后山阴面井水浸泡,方能中和其燥气。记住,七刻钟,一息不多,一息不少。”他冷声道,“多一刻,谷中灵气尽泄,与馊糠无异;少一刻,谷壳坚不可摧,生食伤腑。时辰一到,我亲自来验。”
说罢,他便搬了张小凳,大马金刀地坐在不远处的屋檐下,闭上眼,仿佛假寐,实则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机,早已将林凡和那盆糙谷牢牢锁定。
压力,如山倾倒。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波澜。
他将糙谷倒入巨大的木盆,再缓缓注入冰凉的井水。
“咕咚……咕咚……”
与昨日不同,这些糙谷入水后,几乎没有任何悬浮的颗粒,沉底极快,发出的声音沉闷而厚重。
水面之上,附着于谷壳的气泡也稀少得可怜,且半天不见破裂,整盆米水宛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林凡不敢怠慢,立刻沉心静气,将手指浸入水中,试图复制昨日“逆听五谷声”的法门。
真息自丹田而起,顺着经脉流向指尖,尝试与水中糙谷建立共振。
然而,预想中水乳交融的和谐并未出现。
他的真息一触及那些坚硬的谷壳,便如撞上一堵堵顽固的石墙,非但无法渗透,反而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反震回来。
真息在经脉中运行得滞涩无比,如同钝刀割肉,难受至极。
他尝试调整真息的频率,或快或慢,或强或弱,但那盆糙谷始终如一头沉睡的凶兽,对他的一切挑逗都无动于衷。
铜壶滴漏中的水滴,单调而规律地落下。
一刻。
两刻。
三刻……
时间已过近半,盆中的水面依旧死寂一片。
林凡的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入水中,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起。
他心中焦急万分,若不能在限定时间内悟通其律,不仅今日的修行将颗粒无收,更重要的是,自己这点微末的异常,在吴胖子这等高人眼中,恐怕会瞬间暴露无遗!
失败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危急之际,昨夜吴胖子那荒腔走板的小曲,和那句“泡七刻”的嘱咐,如一道惊雷在林凡脑海中炸响。
为何偏偏是“七刻”?
寻常泡米,至多半炷香便已足够。
这其中必有玄机!
他猛地闭上双眼,放弃了主动以真息去“引”的徒劳之举,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催动剑老赋予的超凡感知,全力去“听”!
这一次,他听的不再是水流与谷粒碰撞的宏观律动,而是将感知无限细化,深入到每一粒米,每一寸谷壳的微观世界。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风声、虫鸣、远处杂役的喧闹……尽数褪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盆水,一盆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心神即将耗尽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弱、细如蚊蚋的声音,终于被他捕捉到了。
“咔。”
声音发自水中某一粒糙谷的内部。
那是谷壳的纤维在吸饱水分后,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发生的第一次断裂!
这声轻响,宛如在死寂的黑夜中划亮的一根火柴,瞬间照亮了林凡的思路!
他福至心灵,立刻屏息凝神,心中飞速掐算。
从第一次“咔”声响起,到第二次,其间间隔,恰好是他九次平稳呼吸的时间!
“七刻”……“七裂”!
原来如此!
这糙谷的奥秘,不在于与水流的共振,而在于其内部因吸水而产生的七次关键性崩裂!
吴胖子所说的七刻钟,正是完成这七次崩裂所需的总时长!
林凡不再犹豫,立刻调整呼吸。
他不再试图引导,而是静静等待,将自己的吐纳周期,与那九息一次的崩裂频率完全同步。
当第四记“咔”声在他感知中响起时,他同步完成了一次深长的吐纳。
刹那间,一股截然不同于昨日的奇异震荡,自他指尖猛然窜起!
这股力量不再温和圆润,而是尖锐、凌厉,仿佛一根无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经脉之中!
“嘶——”
林凡倒抽一口凉气,强忍住那股钻心的刺痛,眼神却愈发明亮。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专注地引导着这股尖锐而精纯的力量,在体内流转。
第五次“咔”声,第五次同步吐纳。
又一股更强的刺痛传来,经脉仿佛被刀锋刮过!
第六次……
第七次!
当第七道,也是最后一道崩裂之声在所有谷粒内部几乎同时爆发的瞬间,林凡完成了最后一次吐纳。
积蓄在他体内的七股尖锐之力,仿佛得到了某种号令,骤然汇聚、压缩、凝练!
林凡只觉体内一声剧震,那奔流不息的真息竟被瞬间压缩到了极致,凝成了一道细若发丝的璀璨银芒,带着一股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意,在他奇经八脉中如电光石火般疾驰而过!
“哗啦——”
厨房的门帘被猛地掀开,吴胖子精准地在第七刻结束的瞬间,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盆边,看也不看林凡,径直伸手探入水中,捻起几粒米,用肥硕的指肚轻轻一碾。
坚硬的谷壳应声而碎,露出内里微软的米芯。
“不错。”
吴胖子点了下头,那张胖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转身欲走,脚步却在门口忽地一顿,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些人,泡一辈子米,也听不见那‘七裂之声’。”
话音落下,他肥胖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帘之后。
噗通一声,林凡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浑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剧烈地喘息着,内视己身,方才那一道骇人的银芒,已悄然融入了真息主干之中,使得他炼气四层中期的灵气,其凝练程度与穿透力,竟凭空再上了一层!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已然西斜的日头,心中惊疑不定。
这“七裂之声”中蕴含的,分明是一股决绝、肃杀的杀伐之意,哪里像是养生的法门?
识海之中,一直沉默的剑老,其声音第一次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子,你弄错了。这胖子传你的,并非什么五谷养身之法,而是早已失传的上古凶术——‘砺兵炊烟’之术!”
“以凡俗之食,炼杀伐之刃;以人间烟火,铸绝世之锋。你,已经踏上了一条名副其实的凶途。”
林凡缓缓握紧了拳头,感受着体内那股虽已平息、却依旧暗藏锋芒的真息。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燃起了一簇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的战意。
既然是刀,那就让它更利些。
明日……该试试用这股真息,去斩些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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