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熬过了两年，郑祐瑞获得了报考专门面向“村两委正职”岗位的资格。省考开始报名那天，期待与兴奋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录报考网站。本县今年有三个乡镇设置了这类岗位，可惜，他所在的镇并未开设。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投向邻近乡镇，盘算着选一个距离最近的岗位。填妥个人信息，鼠标悬停在“提交”按钮上时，出于谨慎，他又刷新了一下报名页面。三个岗位都还显示着“0人报名”。他略一沉吟，心想：“时间还早，再观望几天，看看报名动态再决定也不迟。”
两天后，手机铃声打破了平静。电话是镇上组织科的小廖打来的，语气透着焦急：“郑书记！您得抓紧报名了！经县委组织部统计，全县符合报考条件的村两委正职，就是年龄在40岁以下、任职满两年的，正好9个人。按三分之一比例设置岗位，所以设了3个岗。关键是，组织上有要求，符合条件的必须报名，还得均匀分开报，确保每个岗位正好有3个人报名！因为要是哪个岗位凑不够3人，就得取消，那可太浪费名额了！”小廖语速飞快，末了又急切地叮嘱：“您可别再等了！赶紧挑个心仪的岗位报了。要是您看中的那个岗被别人先报满了3个，您就只能到另外两个里选了！”
郑祐瑞心头一热，连声道谢。放下电话，他立刻再次打开电脑。登录报考页面，目光迅速锁定那个距离本镇最近的岗位——报名人数栏赫然显示着“2”！他心头一紧，没有丝毫犹豫，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迅速提交了自己的报考信息。页面跳转，确认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他才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刚卸下千斤重担。
报名的尘埃落定，春节的脚步也悄然临近。村庄里一如往年，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喜庆的团圆气息。然而，对于像郑祐瑞这样的成年人来说，春节的意义早已悄然改变。岁月的流逝不再是单纯的辞旧迎新，更添了几分成长的重量与现实的思虑。每过一个春节，便意味着肩头的责任又重了一分。如今人们期盼春节，更多是为了那难得的假期可以喘息休整，以及那份实实在在的年终奖金。这些现实的慰藉，早已悄然覆盖了春节最初那份醇厚的文化意蕴。
春节的喧嚣刚刚散去，郑祐瑞便一头扎进了“备考冲刺”。想着这次岗位仅三人竞争，只要发挥不崴脚，面试的门槛那应该能稳跨过去的。他每天刷题时，心底都揣着股“稳了”的笃定劲儿。可临近考试，这种“稳了”的心态反而转变成了压力，也许越是感到成功触手可得，越是容不得失败。
夜深得像墨，只有墙外空调主机在低吼，像只疲惫的老狗。郑祐瑞揉着酸胀发涩的眼球，桌上堆成小山的公考资料，压得他气短。突然，“叮咚”一声脆响——QQ邮箱的新邮件提醒，像颗石子砸进死水潭。屏幕上，邮件的标题冷冰冰又勾人：“XXXX年省考答案，百分百通关！”
发件人是个乱码似的匿名邮箱。内容简单粗暴：一个粗糙网页的链接，一个闪烁跳动的客服QQ头像——“助考中心”。
一股强烈的好奇，像小钩子挠着心尖，郑祐瑞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链接。页面糙得像草台班子搭的，可那几行血红配荧光绿的大字，像冰锥子扎进眼里：
【震撼公告】XXXX年省考公务员考试考前答案，火热预订！一手来源，准确率95%以上！确保一次性100%通关！名额有限，手慢无！
页面下方，价码赤裸裸地摆着：单科22000！两科打包40000！（考前付一半，考后付尾款。申论只提供小题要点，大作文提纲。）
郑祐瑞的心跳猛地一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手指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不听使唤地点开了那个闪烁的QQ头像。深夜十一点多，头像状态是刺眼的“忙碌”，一条冰冷的自动回复立刻弹出：“您好！客服正忙，请先浏览官网。有问题请留言，稍后回复。详情访问：……”网址后面是一串乱码。
他打开那破网页，耐着性子翻看，最扎眼的莫过于滚动播放的“喜报”：「某省考生亲测，联考行测91分！」配图是几张糊得亲妈不认、头像打满厚厚马赛克的聊天截图，那句被放大成刺眼荧光黄的“谢谢老师”，在昏暗的屏幕光下，像无声的嘲笑，又像诱人堕落的饵食。
考前一天的黄昏，巨大的压力和那点被反复撩拨、如同毒瘾发作般的侥幸，终于像积蓄到顶点的洪水，轰然冲垮了理智的最后一道堤坝。郑祐瑞跟客服在线掰扯半天，最终决定先买行测的“真题答案”——万一……万一是真的呢？考完行测再买申论的也不迟。他按对方要求，手指微颤着，把一万一千块，汇进了一个陌生的、黑洞般的账户。按下确认键的瞬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把仅存的希望孤注一掷地丢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考试当天，天还黑得像锅底，郑祐瑞就爬了起来。草草洗漱，对着镜子正了正衣领，想把那张被熬夜榨干、眼袋浮肿的脸捯饬出点人样。行测九点开考。按“承诺”，答案该在凌晨五点前送到。可直到他拎包出门，邮箱和QQ都静得像乱葬岗，连个鬼影都没有。
临出门，妻子抱着睡眼惺忪、小脸还带着枕痕的女儿走过来，轻声说：“老公，加油！”郑祐瑞看着娘俩依偎的身影，心里像揣了块暖烘烘的炭。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女儿细软的头发，用力点点头，发动车子，一头扎进通往一百多公里外市区考场的茫茫夜色。车灯刺破黑暗，引擎的轰鸣却盖不住他心底越来越响的鼓点。
距离开考只剩最后一个钟头。郑祐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坠进了冰封的湖底，寒气刺骨。他抖着手，不死心地再次点开那个客服QQ——签名档不知啥时变成了：“有事留言！回来速回！合作愉快！”透着一股敷衍的油腻。
那个曾经闪烁、承载着他一丝幻想的头像，此刻是死寂的灰。无论他发多少条带着哭腔般问询的消息，都像石沉大海，唤不醒对方分毫。
更让他头皮发麻、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的是，当他手忙脚乱想再点开那个“助考”网页时，浏览器只吐出一行冰冷刺骨的判决：“该网页无法访问。”
那个赌咒发誓“百分百通关”、“考前四小时发送”的网站，连同那个永远“忙碌”的客服，在开考前的黎明，像被太阳晒化的露珠，蒸发得无影无踪。郑祐瑞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力气被抽干。车窗外是城市渐渐苏醒的车流喧嚣，而他耳边，却无比清晰地、带着尖锐嘲讽地回荡起骗子信息里那句夹杂在推销话中、极具讽刺又直戳要害的“自白”：“……假如没有答案，骗你一次就没有第二次了，助考公司还怎么生存？到现在甚至出现了同行间相互竞争打价格战的局面，说明这种东西是……”
骗子没说完的话，此刻像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捅穿了他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这东西是啥？是精心编织、专吞焦虑和贪婪的陷阱！那“同行竞争”、“价格战”，不过是骗子团伙分食猎物时披着的、滑稽又可悲的遮羞布！而他，成了这场无声猎杀里，一只在开考铃声敲响前才彻底惊醒、被扒光了毛、徒留一身狼狈的傻鸟。
拿到行测试卷，题目还是熟悉的“地狱”难度，时间依旧不够用。遇到数学运算题，他在草稿纸上列满了公式，算得满头大汗也没算出个所以然；逻辑推理题更是把他绕得晕头转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打结了；资料分析题的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得他眼睛发花，只能连蒙带猜地答题。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钝刀子割肉。?
申论考试时，面对熟悉的基层治理题目，他憋足了劲，把这两年在村里工作中学到的、看到的、思考到的，一股脑全写在了试卷上。交卷铃响时，他累得手腕发麻，心里却还想着：“这次应该稳了吧？”?
出了考场，冷风一吹，郑祐瑞才从那种近乎悲壮的亢奋中清醒过来。他抹了把脸，想起被骗的一万一千块，心头像被针扎了一下，随即又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辛亏当时留了个心眼，只买了单科，不然又要多损失9000元。”这庆幸里，掺杂着浓得化不开的苦涩和自我厌弃。
三月，笔试成绩公布的日子悄然而至。郑祐瑞指尖微颤地登录查询网站，页面缓冲的那几秒，仿佛被无限拉长，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的轮回。当屏幕上清晰跳出“总分：97.5，岗位排名：1”的字样时，他先是怔住了，瞳孔微微收缩，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97.5分——这分数实在算不上体面，对不起那些在台灯下熬过的深夜，更对不起厚厚一摞被笔尖磨出毛边的习题册。尤其是行测成绩一年不如一年，让他忍不住想起网友常说的那句话：“年龄增长会拖慢反应速度，行测作答只会越来越被动。”此刻想来，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但转念看到“岗位排名：1”，他又豁然开朗。看来，自己和其他报考“两委正职”的相比，终究还是有点实力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小廖”的名字。郑祐瑞深吸一口气，努力想平复过于激动的语气，但接起电话时，声音还是带着难以抑制的轻快：“小廖！查到了！行测43、申论54.5，总分97.5分！排名第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小廖低沉而惋惜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郑书记啊，别灰心，明年继续报。”
郑祐瑞听后，不禁有些懵，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提高音量，再次强调了一遍：“我是第一啊！”
小廖依旧是那副沉重惋惜的口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是的呀……多可惜。”
郑祐瑞心里“咯噔”一下，像一脚踏空，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暗自揣测：“难道……难道这里面有内定？想让我主动放弃？”想到这儿，他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小廖长叹一声说道：“要是行测……再多点分就好了。”
郑祐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心想，行测分数虽然不高，但自己总分排名第一，应该没什么影响啊，又不是行测单独排名。
还没等郑祐瑞开口询问，小廖又接着叹道：“只要再多两分。”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再多两分？”郑祐瑞在心里反复琢磨着这句话，“43分加两分就是45分，45分……为什么是45分呢？”突然，他心里猛地一沉，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手忙脚乱地再次扑向电脑，颤抖着搜索今年的笔试合格分数线……屏幕亮光映着他瞬间惨白的脸——行测单科合格线：45分！
瞬间如坠冰窖——今年分数线大涨，虽然他总分第一，但行测差两分没过线，而第二名虽然总分比他低，可行测过线了！就这么戏剧性、近乎残忍地，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被硬生生挡在了面试大门之外！这个岗位，第三名总分压根没达线。最终，只有第二名一人参加面试，毫无悬念地顺利上岸。
郑祐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却因为这两分的差距，功亏一篑。这个结果令他久久不能释怀，内心塞满了沉甸甸的失落与不甘。经过这次近乎羞辱的沉重打击，郑祐瑞深刻认识到：即便报考的是针对性岗位，顺利上岸对他而言，也绝非一件十拿九稳、可以掉以轻心的事。
飞卢小说网 b.faloo.com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优质火爆的连载小说尽在飞卢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