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的公告栏前，人群熙熙攘攘，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鸦雀无声。
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通报表扬，如同冬日里的一把火，烤得每个人脸上都火辣辣的。
“许大茂，因在翻砂车间事故中，不顾个人安危，勇救工友，特此全厂通报表扬！”
“经厂部领导，李怀德主任亲自批示：许大茂同志即日起带薪休假，安心养伤，直至年后归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深深扎进旁观者的心里。
带薪休假！
还是李主任亲自批的！
这待遇，别说普通工人，就是科长一级都未必能有。无数道羡慕、嫉妒、甚至怨毒的目光，穿透人群，汇聚向那个正懒洋洋走出医务室的身影。
许大茂手臂上缠着一圈崭新的白纱布，底下不过是几道浅浅的擦伤，连血皮都没破多少。可在他脸上，却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因公负伤的“虚弱”表情。
对他而言，这场无伤大雅的“工伤”，无异于一张通往漫长假期的特等车票。
年关将至，凛冽的北风卷着残雪，吹得胡同口呜呜作响。
许大茂刚进院，就看到一个熟悉又略带羞怯的身影，在角落里跺着脚取暖。
是秦京茹。
她怀里抱着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篮子，脸蛋被冻得通红，看到许大茂的瞬间，那双水灵灵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盛满了压抑不住的关切与崇拜。
“大茂哥，我、我听说你受伤了……就、就给你送点家里攒的鸡蛋补补身子。”
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经历了那场“英雄救人”事迹在十里八乡的发酵，眼前这个男人在她心中，早已不再是那个普通的城里放映员，而是浑身都散发着光芒的英雄。
许大茂心中一暖，四下瞥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才拉着她走到更僻静的墙角。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包，不由分说地塞进秦京茹冰凉的手里。
“京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也看到了，我这边一堆烂事还没理清。娄晓娥那边，离婚的手续还没走完。”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
“等我年后，把这些手尾都处理得干干净净，就立刻请媒人，上你家门去提亲。你……愿意等我不？”
秦京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热流从心底直冲眼眶。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颤抖着手，打开那个尚有余温的纸包。
一股浓郁的奶香味瞬间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纸包里，是五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和满满一捧用油纸裹着的大白兔奶糖。
五块钱！
在乡下，一个壮劳力干一整年，也未必能攒下这个数。
还有这大白兔奶糖，那是只有在年画上才能看到的奢侈品，香甜的味道，此刻却直接甜到了她的心坎里。
“我愿意！”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猛地抬起头，趁着许大茂没反应过来，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了一个温润的唇印。
做完这个大胆的举动，她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从脸颊红到了脖子根，转身就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胡同口。
许大茂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柔软的触感和姑娘家特有的馨香。
他看着她仓皇又可爱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这姑娘，真是又单纯又大胆，合他胃口！
关系，算是正式定下了。
回城的路上，许大茂骑着自行车，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翻砂车间那一次出手，带给他的回报远不止名声和假期。
他还因此结识了一位从苏联留学归来的老工程师，姓王。王工对他这种不计前嫌、危急关头敢于担当的品质赞不绝口，临别时，非要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
那是一个从苏联带回来的稀有型号轴承，上面还刻着一圈看不懂的俄文，说是送给“英雄的纪念品”。
这玩意儿，普通人留着只能当镇纸。
但在许大茂眼里，这就是一沓行走的钞票。
他没有声张，直接揣着这宝贝找到了李怀德主任。
一番操作下来，这个让采购科跑断了腿都找不到的特种配件，顺理成章地“贡献”给了厂里，而许大茂则换来了一百块钱的“奖励”，外加三十斤金贵的全国粮票。
一笔横财，让他的腰杆瞬间硬了起来。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最热闹的供销社。
售货员爱答不理的脸上，在看到许大茂拍出的钞票后，立刻堆满了笑容。
最新款的雪花膏，蛤蜊油那种货色已经配不上他未来的媳妇了。
两尺的确良布料，摸上去光滑细腻，做成一件新衣裳，足够让村里所有姑娘都羡慕。
办完这一切，许大茂熟门熟路地找到了运输队。
秦京茹的二哥秦振华有个工友，叫刘三，隔三差五就负责往红星大队那条线上送货。
许大茂递上两包大前门香烟，客气地说明了来意。
刘三一看这烟，再听说是给秦振华妹子的，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拍着胸脯保证，东西绝对稳稳当当送到人手上。
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许大茂这才跨上自行车，迎着落日的余晖，车轮滚滚，卷起的是立功的喜悦，发财的兴奋，以及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万丈豪情。
那个阔别已久的95号四合院，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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