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峰推开信托商店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小同志，需要点什么？”
柜台后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经理抬起头，脸上带着在这个年代难得一见的和气笑容。
这声亲切的招呼让曹峰有些恍惚。
就在昨天，他去国营饭店吃饭，那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服务员冷若冰霜的面容还历历在目——
仿佛不是她去服务顾客，倒是顾客欠了她几吊钱。
定了定神，曹峰径直走到柜台前：
“同志，我想买根鱼竿，有吗？”
“鱼竿可没有现货。”经理摇摇头，从抽屉里取出两个纸包，“不过鱼线我这里还有两副，你要不要看看？”
“成，看看。”
曹峰其实对渔具并不挑剔。
毕竟他有旁人不知道的倚仗。
只是这年头，做什么都得有个说得过去的来路，否则难免惹人怀疑。
经理——后来曹峰才知道他叫李老六——小心翼翼地将两副鱼线在玻璃柜台上摊开。
曹峰拿起来细看，一副是2.0号线，一副是2.5号，都是能钓大鱼的规格。
鱼钩和鱼漂都没有配，不过这正合他意，这两样反而容易解决。
“多少钱？”
“两副一起，算你两块。”
李老六搓着手，眼中带着期待。
曹峰点点头：“行，不过你得送我两根绣花针。”
“没问题！”李老六脸上顿时绽开笑容，像是做成了一笔大买卖。
这也难怪——如今生活困难，信托商店最近收货多出货少，每次向上级申请经费都难如登天。
今天总算开了张，虽然是笔小买卖。
付了钱，曹峰接过鱼线和绣花针，又道：“能借煤油灯用一下吗？”
李老六一边点亮煤油灯，一边好奇地问：
“小同志，你该不会是想用绣花针做鱼钩吧？
那可容易脱钩。”
他其实也是个钓鱼爱好者，这两副鱼线本是想留着自己用的，只是人到中年，琐事缠身，加上现在钓鱼的人比鱼还多，早就没了那份闲情逸致。
“多谢提醒。”曹峰笑道，“不过我觉得钓鱼这事儿，主要看运气。
我感觉我今天运气应该不错。”
“嘿，你小子倒是有意思。”李老六乐了，“我叫李老六，你要是真钓着鱼了，可得来我这一趟，让我也沾沾你的运气。”
“成啊！”
曹峰就着煤油灯的火焰将绣花针烧红，用随身带的钳子轻轻一弯，一个简易鱼钩就做好了。
正如李老六所说，这种没有倒刺的鱼钩很容易脱钩，但对曹峰来说，这根本不是问题。
他将鱼线仔细绑好，朝李老六挥挥手：“谢了，钓着鱼分你一条。”
“那我可就等着了！”
……
出了信托商店，曹峰朝着什刹海方向走去。
这一带他不熟，只记得在小说里看过，阎埠贵经常来这儿钓鱼。
路过一棵柳树时，他折了根粗细适中的枝条，随手修去杂枝，将鱼线绑在顶端。
至于鱼漂，他在湖边找了根芦苇杆系上——一根简易鱼竿就这样制成了。
拐进一条无人的小巷，他心念微动，一个半新的铁皮水桶便凭空出现在手中。
来到什刹海边，曹峰被眼前的景象震了一下——整个湖岸线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大多是大爷大叔。
这些老人家多半已经退休，来这里碰运气，指望着钓上一两条鱼改善伙食。
当然，其中也不乏真正的钓鱼爱好者，这些人家境通常不错，纯粹是出于兴趣。
曹峰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是来“进货”的。
目光在湖边扫视一圈，他相中了一处树荫下的位置，那里水草茂密，一般钓鱼人都会避开这种地方——
虽然知道水草区常有鱼躲藏，但更容易挂底，损失钓具。
但曹峰不在乎。真要是有水草缠钩，他自有办法解决。
他刚在选定的位置站定，旁边一个卷发大爷就投来揶揄的目光：
“嘿，小子，你就拿这玩意儿来钓鱼？”
卷发大爷旁边那个瘦高个大爷也转过头来，看见曹峰手里那根刚刚折下来的、还带着几片叶子的柳树枝，以及那根随风轻摆的芦苇漂，忍不住摇头：
“小同志，你拿着这套装备来钓鱼，是认真的吗？”
“钓鱼什么时候全靠装备了？”曹峰不慌不忙地反问，“我看您二位装备挺讲究，今天收获一定不错吧？”
“咳咳咳……”
两个大爷同时咳嗽起来，掩饰着脸上的尴尬。
要说装备，他们手里的钓竿确实专业，但收获嘛……
从早上到现在，鱼护还干着呢。
不仅今天，他们已经连续一周“空军”了。
现在这岸上钓鱼的人，怕是比湖里的鱼还多。
“大爷，您这是让鱼刺卡着了？”曹峰故意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嘿！你小子还来劲了！”卷发大爷脾气上来了，“别说我们，你问问这周围，今天钓上鱼的有几个？”
曹峰撇撇嘴，觉得逗逗这暴躁老头也挺有趣：
“没钓着就没钓着，踩呼别人就能让您钓着鱼了？”
“好你个臭小子！”
卷发大爷索性把鱼竿一收，站到曹峰身边不走了，
“我今天还非得看看，你怎么用这破烂玩意儿钓鱼！”
“老李，你都多大岁数了，跟个孩子置什么气？”瘦高个大爷无奈地摇头。
“老周你闭嘴，我今天还就跟这小子杠上了！”
李大爷气鼓鼓地说，那模样活像个赌气的孩子。
曹峰轻笑一声，不再理会，从口袋里掏出一点自制的玉米糊糊捏在鱼钩上，手腕一抖，鱼线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入了水草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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