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钥匙入手的那份冰凉,仿佛不是金属的低温,而是一种沉睡了千年的寒意,顺着指尖直透骨髓。钥匙柄部那繁复到令人眼晕的星纹,在殿宇内残余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下,隐隐流动着暗哑的光泽,仿佛有生命在缓缓呼吸。刘超甚至能感觉到,这小小的钥匙与脚下这座庞大、死寂又曾一度狂暴的青铜殿宇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低沉的共鸣。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引动钥匙上传回一丝微不可察的震颤。
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呼和潮水般涌上的疑问,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僵硬和平静。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可能关乎生死的钥匙,塞进怀里最贴身、最隐蔽的那个内袋,紧贴着依旧因恐惧而冰凉皮肤。他能感觉到钥匙的轮廓硌在胸口,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不能声张,绝对不能。刘超的眼角余光飞快地扫过殿内众人。偃师那张因痛惜和愤怒而扭曲的脸,此刻正对着断裂的辅枢之柱捶胸顿足,尚未注意到他这边。但那个鬼谷无痕……刘超的心猛地一紧。无痕依旧负手而立,姿态闲适,仿佛刚才指点江山、引导众人击碎柱子只是一时兴起。可他那双眼睛,看似随意地扫视着狼藉的殿宇,目光却像最精准的探针,几次三番地掠过那根断裂的柱子,以及……自己刚才藏匿钥匙的胸口位置!他一定知道!他引导击碎柱子,目标很可能就是这把钥匙!他想干什么?借我的手取出钥匙,然后再……刘超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殿宇内,暂时的、脆弱的平静之下,是比之前混战时更加汹涌的暗流。求生的本能暂时压过了彼此的敌意,但猜忌和贪婪就像潜伏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
墨家子弟在荆先生冷静而简短的指令下,分成几个小组,开始以最专业的姿态检查四周墙壁。他们用特制的小锤轻轻敲击青铜墙面,倾听回声判断背后是实心还是空腔;用薄如蝉翼的金属探片插入墙壁接缝,试探是否有隐藏的机关枢纽。动作井然有序,显示出极高的素养,但每个人紧绷的嘴角和警惕的眼神,都透露出他们承受的巨大压力。
偃师则带着他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亲传弟子,蹲在中心平台附近,试图从一堆扭曲变形的齿轮和断裂的连杆中,找出尚能运转的部分。他的手指抚过冰冷的金属,眼中时而闪过狂热,时而满是痛惜,嘴里不住地喃喃低语:“浑天仪枢……千古奇观啊……若能记录下其运转的奥秘……可惜,可惜……”他的弟子则更实际,用随身携带的工具尝试修复一个看似控制灯光的小型机关,但进展甚微。
李斯和叔孙通带来的秦军锐士,虽然惊魂未定,但依旧保持着基本的阵型。他们持戟握弩,分散在相对开阔的地带,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住墨家和偃师这两伙“逆党”。刚才的合作求生仿佛从未发生过,阶级和立场的鸿沟再次横亘在双方之间。李斯脸色铁青,不时低声与身边的亲兵校尉交谈,目光阴鸷地扫视全场,显然在盘算着如何掌控局面,甚至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叔孙通则要镇定一些,他更多的注意力被墙壁上那些残存的、风格古朴的星图和一些模糊的铭文所吸引,作为一名学者,求知欲暂时压过了恐惧和立场,但他也清楚,当下的首要任务是活下去。
黑齿和他仅剩的两个手下,则彻底成了惊弓之鸟。他们蜷缩在一堆崩塌的乱石后面,浑身沾满血污和灰尘,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和疯狂。黑齿的死状太过凄惨,彻底击垮了他们的心理防线。他们像受伤的野兽,对任何靠近的人都龇牙咧嘴,却又没有扑上来的勇气。
就在这片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一名负责检查东侧墙壁的墨家弟子突然发出了压抑着兴奋的低呼:“荆先生!这里有发现!”
这一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立刻围拢过去,连蜷缩的黑齿手下也下意识地伸长了脖子。
只见东侧墙壁靠近地面的位置,镶嵌着一块明显不同于周围粗糙石壁的巨大青铜板。这块青铜板打磨得异常光滑,虽然覆盖着厚厚的铜锈和灰尘,但仍能看出上面蚀刻着极其繁复、细密如发丝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并非装饰性的图案,而更像是一种……某种能量流动的导引路径,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在青铜板的绝对中心,有一个拳头大小、边缘十分规整的凹槽,凹槽的内部结构异常复杂,绝非寻常锁具可比。
“是机关总枢!”偃师第一个冲上前,几乎将脸贴在了青铜板上,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用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凹槽周围的灰尘,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没错!这是上古‘灵源阵’的纹路!这凹槽……需要特定的‘钥石’才能激发!钥石在哪里?谁有钥石?”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逼问。
气氛瞬间凝固了!钥匙!出路的关键!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彼此警惕地打量着,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蛛丝马迹。
刘超的心跳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钥匙的形状……他悄悄用手指隔着衣服勾勒着怀中钥匙的轮廓,似乎……与那凹槽有几分相似!但他不敢确定,更不敢在此刻成为众矢之的。偃师的狂热,李斯的贪婪,还有鬼谷无痕那深不可测的目光……一旦暴露,他瞬间就会被撕碎。
“没有钥匙?难道要强行破开这青铜板?”李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几名手持重斧的秦军士兵上前。他更相信暴力的效率。
“住手!”偃师和荆先生几乎异口同声地厉声阻止。偃师更是张开双臂挡在青铜板前,激动地喊道:“李法曹!你可知这灵源阵何等精妙?强行破坏,阵法能量瞬间逆流,轻则引发剧烈爆炸,将这殿宇彻底埋葬!重则可能激活未知的防御机制,我们谁都别想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不似作伪。
荆先生也沉声道:“李法曹,偃师先生所言非虚。此等上古机关,诡秘莫测,不可力敌。需从长计议。”
“计议?计议到什么时候?等到饿死渴死在这里吗?”李斯怒道,但看着偃师和荆先生坚决的态度,以及那块明显不凡的青铜板,他也不敢真的下令硬来。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气氛越来越紧张之际,鬼谷无痕缓步走到青铜板前,他并没有像偃师那样仔细查看,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复杂的凹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悠然道:“钥匙么……何必苦苦寻觅?或许,机缘巧合,它早已在某人手中,只是……尚未到出世之时罢了。”他的话语意味深长,目光再次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刘超所站的方向,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刘超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他几乎可以肯定,鬼谷无痕知道钥匙在他身上!他是在暗示自己拿出来?还是另有图谋?
然而,还没等刘超做出任何反应,甚至没等其他人消化鬼谷无痕这句玄之又玄的话,殿宇深处,异变陡生!
一阵极其细微、但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清晰的“咔哒”声,从西侧一片相对完整、之前并未被过多关注的墙壁后方传来!这声音不同于之前浑天仪枢运转时的轰鸣,更像是一种精密的机括被触发后,连锁反应开始的声音!
“什么声音?”荆先生第一个警觉起来,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不是残骸松动!是新的机关启动声!”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紧张地望向西侧墙壁。
偃师脸色一变:“那个方向……难道是……”
他的话音未落,那面巨大的石壁内部传来了低沉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紧接着,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墙壁上一块约一人高、两人宽、看起来与周围石壁浑然一体的巨大石板,竟然缓缓地向内滑动,露出了一个黑黝黝、深不见底的洞口!一股阴冷、带着千年尘埃和陈腐气息的风,猛地从洞内倒灌而出,吹得众人衣袂翻飞,火把明灭不定!
“是通道!”黑齿仅剩的一个手下,那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惊喜地狂叫一声,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恐惧,第一个就像扑向猎物的饿狼般冲向洞口!
“回来!蠢货!”荆先生厉声喝止,但已经晚了!
那疤脸汉子刚踏进洞口不到三步,洞内黑暗中便传来机括震动的嗡鸣!下一刻,数道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矢,如同毒蜂般激射而出!速度之快,肉眼难辨!
“噗噗噗噗!”
密集的利器入肉声响起!疤脸汉子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完整一声,身体就被射成了筛子,强大的惯性让他向前踉跄了几步,才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洞口的地面。他脸上还凝固着狂喜和惊愕交织的扭曲表情。
洞内有极其恶毒的埋伏机关!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后退,兵刃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紧张地盯着那个刚刚开启、却又瞬间吞噬了两条人命的死亡洞口。里面一片漆黑,死寂中透出的杀机,比任何明刀明枪都令人胆寒。
鬼谷无痕看着那洞口,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他轻轻抚掌,低声道:“星陨之室……传言非虚。击碎辅枢,停止浑天仪枢,果然如同钥匙一般,开启了这最后的秘藏……只是,这守护的阵仗,还真是不小啊。”
星陨之室?刘超心中巨震。这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不祥。而他怀中的青铜钥匙,在此刻,竟然开始发出轻微的、持续不断的温热感,与那幽深黑暗的洞口方向,产生了一种清晰的、如同心跳般的共鸣感应!
难道……这把钥匙的真正用途,并非开启东墙的灵源阵,而是通往这个刚刚出现的、杀机四伏的“星陨之室”?鬼谷无痕所做的一切,真正的目标,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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