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安排人事
盛夏的尾声,蝉鸣依旧聒噪,却已带上了一丝力竭声嘶的疲惫。嘉陵江的水位在几场秋雨后悄然上涨,水流变得沉缓而有力,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积蓄力量。
武明月的录取通知书安静地躺在“明月杂货”的柜台玻璃下,国内顶尖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烫金校徽,在透过店门的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它像一枚正式的通关文牒,宣告着一个阶段的结束,和另一个更广阔天地的开启。喜悦沉淀之后,离别的实感,如同江上渐浓的雾气,一点点弥漫上心头。
她站在店里,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寸熟悉的角落——擦拭得锃亮的玻璃柜台,摆放整齐、贴着“明月乡味”标签的货架,墙角那台为她传来无数报表的传真机……这里不仅是她商业梦想起航的港口,更承载着她与奶奶相依为命的无数日夜。如今,她要将这艘初具规模的航船,暂时交到别人手中。
权力交接,绝非一纸任命那么简单。它关乎信任,更关乎责任、利益与未来的格局。武明月深知,她离开后,“明月杂货”和“明月乡味”的生产必须有一个绝对可靠的核心,以及一套能有效制衡、健康运转的机制。
她选了一个傍晚,打烊之后,将小丽和另一位新招聘的员工——名叫陈芳的财务专业中专毕业生,一起留了下来。店里开了灯,驱散了暮色,气氛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郑重。
武明月从柜台下拿出两份早已准备好的、用透明文件夹装好的文件。
“小丽姐,”她将其中一份推到小丽面前,封面上清晰地印着《“明月乡味”利州总店店长暨生产负责人聘任及股权激励协议》,“从今天起,我正式任命你为‘明月乡味’利州总店的店长,同时负责所有产品的生产管理和质量把控。”
小丽深吸一口气,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正式的文件和“股权激励”四个字,她的手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武明月的声音清晰而平稳:“你的职责,协议里写得很清楚。全面负责店铺运营、生产安排、本地渠道维护以及部分人员的初步管理。你的薪资结构将调整为:基础店长工资+月度利润分红+”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年度干股分红。”
“干股?”小丽对这个词感到陌生。
“意思是,你不用出钱,但我会从总店的年度净利润中,划出百分之五,作为你的分红。这份分红,会随着店里利润的增长而增长。只要你在,只要店在,就一直有。”武明月解释道,“这不是工资,这是你作为‘合伙人’,对这片基业所有权的象征。”
小丽的眼眶瞬间红了。这不仅仅是信任,这是将她与“明月乡味”的未来,牢牢捆绑在了一起。她不再是高级打工者,而是真正的主人翁之一。
“但是,”武明月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权力越大,责任越重,约束也越多。所有采购、生产、销售数据,你必须对陈芳完全公开。所有资金流动,必须严格遵守财务流程。”
随即,她将另一份文件推给看起来有些紧张的陈芳。“陈芳,你负责公司的财务。直接向我汇报。你的核心职责是:建立并监督执行完整的财务制度,负责所有资金的收支、保管和账务处理,每月向我提供准确的财务报表和分析。你对资金安全和数据真实性负全责,拥有对所有不合理支出的‘一票否决权’。”
她建立了一个简单的分权制衡体系:小丽负责业务开拓和执行,拥有经营权;陈芳负责资金监管和数据核算,拥有监督权。两者相互协作,又相互制约,而最终的人事和战略决策权,仍牢牢掌握在武明月自己手中。
“我希望你们明白,”武明月看着面前两个年龄都比自己大的员工,语气沉稳得不似一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我搭建这个框架,不是为了监视谁,限制谁。是为了让‘明月乡味’能在我离开后,依然健康、规范地成长,是为了保护我们共同的事业,也是保护你们每一个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精诚合作,遇到重大决策,必须第一时间电话沟通。”
小丽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滚落,她哽咽着:“明月,你放心!我小丽要是有一丝对不起你的信任,对不起这间店,我天打雷劈!”
陈芳也紧张又郑重地保证:“明月姐,我一定把账管得明明白白!”
第二节:奶奶的嘱托
人事安排妥当,离家的前夜,终于还是来了。
晚饭后,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而是默默走进了里屋。武明月跟了进去,看见奶奶正坐在床沿,就着昏黄的灯光,摩挲着那个她存放重要物品的老木匣子。
奶奶的手布满老茧,动作缓慢而珍重。她打开匣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泛黄的老照片,一些零碎的记忆,以及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她一层层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枚成色很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银戒指,花纹朴素,几乎被磨平。
“月儿,过来。”奶奶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
武明月走过去,蹲在奶奶膝前。
奶奶拉起她的手,将那枚微凉的银戒指放在她的掌心,然后用自己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孙女的手。奶奶的手很粗糙,却很温暖,有一种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这枚戒指,是你爷爷当年走街串巷卖货时,攒了半年钱给我打的。”奶奶的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他没给我留下什么大富大贵,就留下这么个物件,还有一句话。”
武明月抬起头,看着奶奶布满皱纹却异常清澈的眼睛。
“他说,做生意,就像做人。秤杆子要准,心眼子要正。穷不怕,苦不怕,就怕丢了良心,坏了口碑。”奶奶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像刻刀般凿进武明月的心底,“钱这东西,流水一样,今天来,明天可能就走。可你立身做人的那个‘德’字,是你自己的,走到哪儿都丢不了,比什么都金贵。”
奶奶的手微微用力,目光紧紧锁住武明月:“月儿,你比奶奶强,比爷爷也强,你念了大书,要去大地方,做大事了。奶奶不懂你那些大道理,就只嘱咐你这一句:生意做得再大,路子走得再远,也别忘了你是从嘉陵江边走出去的,别忘了咱们的根本。任何时候,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信你、买你东西的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深奥的哲理。只有这最朴素、最直白,却也最沉重的嘱托。像嘉陵江底的卵石,历经水流冲刷,圆润却坚硬无比。
武明月感到掌心的那枚银戒指,仿佛有千斤重。它承载的不仅仅是一段祖辈的艰苦岁月,更是一种薪火相传的商业信条。她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反手紧紧握住奶奶的手,重重地点头:
“奶奶,我记住了。您的话,我刻在心里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以后做什么,‘良心’两个字,永远是我武明月做生意的底线!”
那一夜,武明月久久无法入睡。窗外,嘉陵江的流水声哗哗作响,像永恒的絮语。她摩挲着那枚银戒指,奶奶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响。她明白,奶奶给的,是她未来商海征途上,最宝贵、也最不能丢弃的护身符。
第二天清晨,晨雾尚未散尽。父母提着行李,奶奶执意送到了巷子口。
武明月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晨曦中静静伫立的“明月杂货”,看了一眼眼眶通红却努力笑着朝她挥手的小丽和陈芳,最后,目光落在奶奶那佝偻却无比坚毅的身影上。
她转过身,攥紧了口袋里的那枚银戒指,踏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
汽车发动,熟悉的街景缓缓后退。她没有像寻常离家的少年那般伤感哭泣,只是挺直了脊背,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不断延伸的公路。
故乡和奶奶被留在了身后,但那份沉淀了祖辈智慧、融入血脉的嘱托,将成为她未来劈波斩浪时,心中最沉的压舱石,和最亮的指路星。她的商海,她的明月,将照亮一个比嘉陵江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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