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的城头,共敖望着“临江王”的册封文书,轻轻叹了口气。他原是怀王柱国,论资历远在英布等人之上,却只得了临江一郡。可转念一想,临江扼守长江,物产丰饶,也算安稳,便颔首受了封,传令下去整修王宫——都江陵,总好过跟着那个被迁去郴县的“义帝”漂泊。
邾县的番君府里,吴芮捧着“衡山王”的印绶,苍老的脸上露出笑意。他本是百越首领,率部助楚抗秦,能得封衡山,辖制江南数郡,已是意外之喜。“告诉霸王,吴芮必守好南疆,不负所托。”他对信使说,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者的沉稳。
济北的军营中,田安看着帛书上“济北王”三个字,手指微微发抖。他是齐王建的孙子,秦灭齐后,家族零落,若不是随项羽入秦有功,怕是早已湮没无闻。“多谢霸王念及旧情。”他对着彭城方向深深一揖,眼中既有感激,也藏着一丝对故土的怅然——济北虽好,终究不是临淄那样的齐国腹地。
平阳城内,魏王豹将“西魏王”的册封帛书扔在案上,脸色铁青。他本是魏王,如今却被徙到平阳,地盘缩水近半。“项羽这是忌惮我魏地富庶!”他一拳砸在案上,却终究没敢说半个“不”字。帐外的楚军甲士正巡弋而过,那明晃晃的刀光,比任何警告都管用。
燕国的蓟城,韩广看着“辽东王”的册封,气得浑身发抖。他本是燕王,如今却要被赶到辽东苦寒之地,而他的部将臧荼反倒成了新燕王,建都蓟城。“项羽无德!”他怒吼着要撕毁帛书,却被身边人死死按住——臧荼已带着楚军入城,敢抗命,便是死路一条。
胶东的驿馆里,齐王田市捧着“胶东王”的文书,年轻的脸上满是茫然。他本在临淄好好当他的齐王,转眼就被赶到胶东,而齐地却被项羽拆成三块,封给了田都、田安等人。“这是把我当摆设啊……”他喃喃自语,指尖冰凉——父亲田儋战死沙场才换来的齐地,竟被如此拆分,可他身后没有足够的兵力,只能忍下这口气。
一道道册封令颁布下去,天下版图被项羽的意志重新切割。有人弹冠相庆,有人隐忍不发,有人暗中咬牙。彭城的霸王宫里,项羽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王爵标记,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亚父,你看,这天下,终究是我说了算。”他举杯对范增道,杯中酒映着窗外的朝阳,亮得刺眼。
范增看着那地图,眉头却锁得更紧。那些被徙的旧王,那些心怀不满的将领,像一颗颗埋在土里的种子,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土而出?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化作一声长叹,陪着项羽饮下了那杯酒。
分封已定,看似尘埃落定,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正暗流汹涌。
四月的风带着秦岭的凉意,刮过杜县南边的山道。刘邦勒住马,望着身后蜿蜒的队伍——三万楚军“护送”在侧,更远处,是数万名自发跟来的楚人与诸侯部众,他们背着行囊,眼神里带着对未来的茫然,却又透着股跟着刘邦走的执拗。
“主公,真要去那南郑?”樊哙在旁边瓮声瓮气地问,手里的长戟往地上一顿,震起些尘土。
刘邦没回头,只是攥紧了缰绳。项羽的分封令像根刺,“汉王”二字烫得他心口发疼,巴、蜀、汉中虽号称天府,终究是偏远之地,哪里比得上关中的膏腴?他好几次都想调转马头,带着人冲回关中,可萧何那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总在耳边响。
“走。”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
队伍行至褒中,张良勒住马,对刘邦拱手:“主公,韩地未平,良需回去辅佐韩王,就此别过。”
刘邦心里一沉,握着张良的手不肯放:“子房要走?”
“是。”张良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的秦岭栈道,忽然低声道,“主公入南郑后,可烧绝栈道。”
“为何?”刘邦一愣。
“一来,可防诸侯偷袭,让项羽放心,以为您再无东归之意;二来,可安军心——断了退路,将士们才会一心在南郑扎根。”张良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等将来时机成熟,再另寻出路东进不迟。”
刘邦望着那依山而建的栈道,木板在风中微微晃动,像条脆弱的绸带。他忽然明白了张良的意思,这一烧,不是自绝后路,是藏锋敛锷。
“好。”他重重点头,“我送子房一程。”
两人并辔走了三里地,张良才再次勒马:“主公留步。”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这是蜀地山川图,标了各处关隘粮仓,主公收好。”
刘邦接过地图,指尖触到纸张的褶皱,忽然鼻子一酸。自沛县起兵,张良总在最关键时点醒他,如今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子房多保重。”
“主公亦然。”张良深深一揖,调转马头,往韩地方向去了。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山道尽头。
刘邦站在原地,直到再也看不见张良的影子,才转身对樊哙下令:“传我令,过了褒中,便烧绝栈道!”
火把被点燃,一个个士兵举着火把走向栈道。干燥的木板遇火即燃,噼啪声中,浓烟滚滚升起,将那连接蜀地与关中的通道吞噬。火光映红了刘邦的脸,他望着熊熊燃烧的栈道,忽然笑了——项羽啊项羽,你以为我困死南郑了?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踩着你的轻视,重新走出来。
南郑的城门越来越近,跟来的百姓看到汉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渐渐放下心来。有个老者牵着牛,指着路边的水田对刘邦说:“汉王,这蜀地的土肥着呢,种啥长啥。”
刘邦勒住马,看着那片绿油油的稻田,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翻身下马,接过老者手里的牛绳:“老人家,我帮您牵一段。”
夕阳下,汉王牵着牛走在田埂上,身后跟着数万部众,脚步声踏碎了南郑的宁静,也悄悄埋下了一颗等待萌发的种子。
南郑的秋风吹得人心里发紧,营寨里夜夜飘着思乡的歌声,调子又苦又涩。那些从沛县跟来的老兵,总对着东方的夜空抹眼泪,没多久就有人趁夜溜了——先是几个小兵,后来连带着两个校尉也卷了行囊,说是“要回家种庄稼”。刘邦站在帐外听着那些歌,手里的酒坛空了大半,酒液顺着指缝淌进泥土里,像藏不住的叹息。
这日傍晚,萧何的亲卫跌跌撞撞闯进来,脸色发白:“主公!萧丞相不见了!”刘邦心里“咯噔”一下,抓起剑就往外走——连萧何也要走?刚冲出帐门,却见萧何喘着粗气从外面跑进来,袍角沾满尘土,头发散乱得像蓬草。
“你跑什么?”刘邦又气又急。
“我追人去了!”萧何抹了把脸,声音发哑,“韩信跑了!”
刘邦愣了愣。那个管粮饷的治粟都尉?印象里总是沉默地站在粮堆旁,眼神倒挺亮,可至于让萧何亲自去追?
“一个粮官而已——”
“主公错了!”萧何打断他,眼睛亮得惊人,“那是国士无双的韩信!若想争天下,非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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