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破碎的假面
顶楼行政酒廊，环境私密而奢华。
厚重的羊毛地毯吞噬了脚步声，柔和的爵士乐如同背景烟雾般弥漫，一个个半封闭的卡座巧妙地隔绝了视线，为隐秘交谈提供了绝佳的场所。
樊甜娜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抵达。
她选择了一个不起眼但视野相对开阔的角落位置，背对着入口方向，点了一杯苏打水，拿出手机假装浏览，实则调整了手机的角度，利用屏幕反光和旁边装饰柱上抛光金属的折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入口和酒廊内部。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带着一种临战前的冷静与专注。
司徒兰的警告言犹在耳，但这反而更加坚定了她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她倒要看看，这个连贺家都要忌惮三分的“浩三爷”，到底有多大的神通！
几分钟后，入口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透过金属柱模糊的反射，樊甜娜看到冯玉茹的助理率先走了进来，他谨慎地扫视了一下环境，随后，冯玉茹本人款步而入。
她换了一身更为舒适的香云纱长衫，依旧戴着那套价值不菲的翡翠，脸上带着一丝应酬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她们并没有走向预定的卡座，而是在助理的引导下，走向了酒廊更深处一个更为隐蔽的、被巨大绿植半包围的座位。
那个位置，恰好超出了樊甜娜借助反射能清晰观察的范围。
樊甜娜心中暗叫可惜，但并未慌乱。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手机的录音功能开启到最大灵敏度，同时将一枚纽扣大小的、具有远程拾音功能的微型设备（莫凡的又一杰作）悄悄吸附在了身旁装饰柱的底部。
这个位置，理论上可以覆盖到那个隐蔽卡座的方向，但效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她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
大约五分钟后，入口处再次传来脚步声。
这一次，是樊诗晴。她显然精心准备过，换上了一身更能凸显她清纯气质的淡粉色连衣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仰慕与忐忑的笑容，在侍者的引领下，走向了冯玉茹所在的卡座。
好戏开场了。
樊甜娜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由微型拾音器捕捉到的微弱声音。
信号有些断续，夹杂着环境噪音，但她凝神细听，还是能分辨出对话的大致内容。
起初是一些公式化的寒暄。
樊诗晴的声音甜美而恭敬，表达着对冯玉茹和瑞丰基金会的仰慕，并提及了自己在艺术方面的“浅见”和“追求”。
冯玉茹的回应则始终保持着距离感的礼貌，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感谢冯会长能在百忙之中拨冗相见，诗晴真是受宠若惊。”
樊诗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讨好。
“樊小姐客气了。瑞丰一直致力于扶持真正的艺术人才，你的作品我看过一些，灵气是有的。”
冯玉茹的声音不疾不徐，像在评价一件商品。
“能得到冯会长的认可，诗晴一定更加努力！只是……如今艺术圈竞争激烈，想要真正做出成绩，光靠个人努力似乎……总是差了点契机和……支持。”樊诗晴的话语开始转向。
“哦？樊小姐需要什么样的支持？”
冯玉茹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我……我听说瑞丰最近在筹划一个大型的国际文化交流项目，旨在推广具有东方底蕴的当代艺术……不知……不知诗晴是否有幸，能参与到这样的盛事中，为基金会尽一份绵薄之力？”
樊诗晴终于图穷匕见，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参与项目，自然需要相应的资质和……诚意。”冯玉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诚意诗晴自然是有的！”樊诗晴的声音明显急切起来，“只要冯会长能给诗晴这个机会，诗晴什么都愿意做！无论是资金支持，还是……其他方面需要诗晴出力的地方……”
听到这里，樊甜娜的心猛地一沉！
樊诗晴这是在主动寻求与瑞丰的深度捆绑，甚至不惜暗示可以提供“其他方面”的帮助！
这“其他方面”指的是什么？
是针对她樊甜娜？
还是针对樊氏？
就在她凝神倾听，期待冯玉茹会如何回应时，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随即信号变得极其模糊不清！
糟糕！
是信号干扰？
还是被发现了？
樊甜娜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隐蔽卡座的方向。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穿着酒廊侍者制服、但身形格外高大挺拔的男人，正不动声色地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他的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吸附在柱子底部的微型拾音器！
暴露了！
樊甜娜当机立断，立刻切断了与拾音器的连接，并迅速将手机收回口袋。
她端起苏打水，抿了一口，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仿佛只是一个在独自休息的普通客人。
那名“侍者”在她附近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最终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转身离开了。
樊甜娜背后惊出一层冷汗。
冯玉茹的安保级别果然非同一般！
不仅反侦察意识极强，身边还潜伏着这样的好手！
刚才若是反应稍慢，恐怕难以收场。
虽然关键的后续对话没有听到，但樊诗晴主动投诚、寻求合作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她不能再停留了。
必须立刻离开！
她招来真正的侍者结账，然后起身，目不斜视地朝着酒廊出口走去。
在经过那个隐蔽卡座附近时，她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一道属于冯玉茹，一道属于樊诗晴。
她没有回头，步伐平稳地走了出去。
直到走进电梯，按下下行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樊甜娜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冒险，虽然未能获取最核心的信息，但确认了樊诗晴与瑞丰基金会正在接触，并且樊诗晴有着强烈的、不惜代价想要靠拢的意图。这已经足够了。
电梯下行至酒店大堂，门一打开，樊甜娜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此刻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贺喜良。
他独自一人站在大堂休息区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似乎在欣赏窗外的城市景观。
但那挺拔而冷峻的背影，在此刻的樊甜娜看来，却像是一座突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冰山。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
还是……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踪？
樊甜娜的脚步顿住了。一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愤怒和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贺喜良仿佛背后长眼一般，缓缓转过身，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她。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静静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沉稳，最终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气息。
“看来，司徒兰的警告，你并没有听进去。”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樊甜娜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的弧度：“贺总真是无处不在。怎么？是来看我有没有被冯会长的保镖丢出来？还是来确认一下，我这颗棋子，是否还在你的棋盘上？”
贺喜良对于她尖锐的质问并未动怒，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眸色更深：“棋子？”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如果你只是棋子，那我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樊甜娜心中微怔。
不等她细想，贺喜良已继续冷声道：“冯玉茹身边有专业的情报清洗团队，你那种小把戏，在他们眼里如同儿戏。今天若不是我的人提前干扰了他们的反制信号，你现在已经在某个安全屋里‘喝茶’了。”
什么？
是他的人干扰了信号？
所以刚才那阵电流噪音和信号中断，是他的人在暗中帮她？
樊甜娜愣住了，心中的愤怒瞬间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到底想干什么？一边警告她不要碰，一边又在她涉险时暗中相助？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出声。
贺喜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因为我需要一个活着的、能继续下棋的合作者，而不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的蠢货。”
他的回答依旧冰冷而功利，但樊甜娜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就在这时，电梯门再次打开，冯玉茹在助理和那名高大“侍者”的陪同下，走了出来。看到站在大堂中的贺喜良和樊甜娜，冯玉茹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恢复了那副雍容华贵的笑容。
“贺总？真是巧啊。”冯玉茹笑着打招呼，目光却意味深长地扫过樊甜娜，“这位是……刚才在酒廊有一面之缘的AnnieFan小姐？看来贺总与Fan小姐相熟？”
贺喜良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樊甜娜挡在身后半步，对着冯玉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冯会长。这位是我的朋友。她年轻，对艺术感兴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冯会长海涵。”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明确地告诉冯玉茹，樊甜娜是他贺喜良护着的人。
冯玉茹眼中精光一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却未达眼底：“贺总说笑了，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只是这艺术圈啊，水深浪急，交友还需谨慎。”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樊甜娜，随即对贺喜良笑道，“我还有个约会，就不打扰贺总与朋友了，告辞。”
她带着人，从容离去。
樊甜娜看着冯玉茹的背影，心中凛然。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
而贺喜良刚才那番维护，虽然解了围，却也无疑将她更深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上。
“现在，你明白了吗？”贺喜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冷嘲，“你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樊甜娜转过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冷峻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恐惧、不甘、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他出手相助而产生的微弱悸动，交织在一起。
她咬了咬下唇，最终，只是倔强地说了一句：
“我的路，我自己会走。”
说完，她不再看他，挺直脊梁，大步朝着酒店门外走去。
阳光有些刺眼，但她没有退缩。
假面已然破碎，前路危机四伏。
但她知道，从她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就已无路可退。
唯有向前，披荆斩棘，直至真相大白，星光璀璨！
（第115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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