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军统上海站的备用联络点究竟在哪里?”万里浪挽起衬衫袖子,手中通红的烙铁在昏暗灯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万处长,该交代的,我都已经交代了。”
“陈公祝,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威风八面的陈站长吗?”万里浪冷笑着,站在刑架旁的刘明章面无表情。陈公甫,曾任军统上海站站长,被捕叛变后已供出三个地下联络点,致使二十余名军统特工被捕。如今,万里浪打算榨干他最后的剩余价值。
“万处长,”刘明章终于开口,“再这样折腾下去,他挨不过今晚了。死人可没什么利用价值。”
万里浪转过身,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问道:“刘副队长是心软了?”
刘明章轻轻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万里浪。“我认为,对于陈先生这样的‘朋友’,我们应当更讲究策略。他已然证明了自己的诚意,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万里浪吐出一个烟圈,若有所思。正在此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李士群在王曼丽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怎么样,陈站长又想起什么新情况了吗?”李士群扫视了一眼刑架上的陈公甫,语气平淡得好似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万里浪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神情:“主任,他坚称已经全部交代了。”
李士群踱步走到陈公甫面前,仔细打量着他那血肉模糊的脸:“陈站长,我记得你说过,郑少秋有个习惯,每个月十五号都会前往霞飞路的那家咖啡馆,等候一个神秘人的消息,对吧?”
陈公甫虚弱地点了点头。
“明天就是十五号了。”李士群掏出手帕,轻轻拭去陈公甫额头的血迹,“你觉得,倘若我们提前部署,有几成把握能够抓住他?”
陈公甫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李主任,郑少秋此人极为谨慎。即便他真的出现,也必定留有后手。”
“这个无需你操心。”李士群转向万里浪和刘明章,“万处长,刘明章,你们过来。”
三人走出审讯室,王曼丽紧紧跟在后面。走廊里,李士群的脚步声在水泥地上回荡,发出空洞的声响。
“这次行动,我要亲自进行部署。”李士群压低声音说道,“陈公甫提供的这个情报,是我们擒获郑少秋的绝佳机会。只要拿下郑少秋,军统上海站就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
万里浪连连点头:“主任高见。我即刻调集行动总队的精锐力量,在咖啡馆周围进行布控。”
“不,”李士群摆了摆手,“郑少秋绝非等闲之辈,大张旗鼓行事只会打草惊蛇。”他转向刘明章,说道:“刘明章,你与郑少秋是黄埔军校的同窗,对他的行事风格最为了解。你说说,这仗该怎么打?”
刘明章只觉后背一阵发凉,然而脸上却不动声色:“主任,依我对郑少秋的了解,他既然敢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现身,必定有所防范。我怀疑那家咖啡馆里安插有军统的眼线,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诱饵。”
李士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道理。那接下来怎么办?”
“所以,我们不能在咖啡馆动手。”刘明章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应当派人跟踪他,找到他的落脚点,再将其一网打尽。”
万里浪冷笑一声:“跟踪郑少秋?谁不知道他是反跟踪的高手?上次我们的人跟踪了他三条街就被甩掉了。”
“要是我亲自去跟踪呢?”刘明章平静地说道。
三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神色各不相同。
李士群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
刘明章微微一笑:“正因为他熟悉我,才不会料到我会亲自出马。而且,也只有我,能在他警觉之时,想办法稳住他。”
李士群沉吟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拍着刘明章的肩膀说:“好!好!明章啊,你不愧是我最得力的干将!就这么定了,明天你亲自带队,务必紧紧盯住郑少秋!”
回到办公室,刘明章反锁上门,冷汗这才从额角缓缓滑落。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十点,距离郑少秋可能遇险只剩下不到二十小时。他必须立刻将这个情报传递出去,然而“火山”周志全和“黎明”赵明武牺牲之后,他与组织的联系变得格外谨慎,下一次常规联络要等到后天。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突然,他想起苏婉婷今晚值夜班。这是上个月李士群新定下的规矩,情报分析处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以防错过任何紧急电文。
刘明章抓起外套,决定冒险一试。
情报分析处位于二楼最东侧,里面灯火通明。刘明章推门进去时,苏婉婷正伏案工作。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刘副处长。”
刘明章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问道:“苏小姐,这么晚还在工作?”
“有一批日军电文需要尽快破译。”苏婉婷的声音平静沉稳,“刘副处长有什么事吗?”
刘明章走到她桌前,假装翻阅桌上的文件,同时压低声音说道:“明天,十五号,霞飞路咖啡馆,郑少秋有危险。务必转告组织,这次的行动由我亲自带队跟踪,76号精锐倾巢而出,目标就是擒获郑少秋。”
苏婉婷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明白了,我会转达。”
刘明章点点头,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说道:“还有,请告诉郑少秋,明日若见我抬手整理领带,就是已发现跟踪暴露,我会尽力制造混乱,助他脱身。”
苏婉婷缓缓抬起头,与刘明章目光交汇。
“小心。”她轻声提醒道。
刘明章微微点头,随后推门离去。
待刘明章离开后,苏婉婷立刻起身将门反锁。此时,她的心跳急剧加速,如同擂鼓一般。刘明章带来的情报十万火急,必须在天亮之前送出去。她不得不启用那条沉睡已久的紧急联络线。
她重新坐回桌前,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略显枯萎的茉莉花上。这盆茉莉花可不只是普通的植物,它是组织为她专门设置的“信号站”和“传递点”。花盆底部有一个极为隐蔽的夹层。
她迅速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棉纸,用密码写下了刘明章告知的所有关键信息:“明,十五,霞飞路咖啡馆,郑危,灯塔亲跟,陷阱。若见灯塔整领带,即暴露,将制造混乱。”
写完后,她把棉纸卷成细条,用蜡仔细封好。接着,她走到窗边,佯装为茉莉花松土,手指却灵活地拨开花盆底部边缘的泥土,将小纸卷塞进夹层的缝隙里,随后把泥土恢复原状。
她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后勤处值班室的号码。
“我是情报分析处的苏婉婷。我办公室的茉莉花快枯死了,明天一早,请让那个常来送花的姑娘送一盆新的来替换。”她的语气略带不悦,这与一位对生活品质有追求的官员形象十分契合。
“好的,苏小姐,明天早上七点一开门就安排她送过去。”值班员恭敬地回应道。
挂断电话,苏婉婷长舒了一口气。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那个“常来送花的姑娘”,表面上是为76号各部门提供绿植养护服务的花匠助手,实际上是组织的交通员。她拥有出入部分非核心区域的权限,更换盆栽也是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刘明章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发现王曼丽正等候在里面。
“曼丽?你为何在此?”刘明章竭力压制内心的惊讶。
王曼丽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伸手为他整理衣领:“明章,你近来总是心神恍惚,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刘明章握住她的手:“怎会如此?只是近期压力过大。”
王曼丽倚靠在他胸前:“明章,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吗?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同。76号里太多人是为了权力、金钱,可你总有一种疏离感,好似这一切并非你真正所求。”
刘明章的身体微微一僵:“乱世之中,谁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王曼丽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这个世界上,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我们已然身处76号这个魔窟,没有回头路了。明章,千万别做傻事。”
刘明章顿感一阵寒意。王曼丽的话,究竟是关心,还是警告?
“我明白。”他轻声说道。
送走王曼丽后,刘明章伫立在窗前,凝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第二天清晨七点零五分,苏婉婷办公室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苏婉婷头也不抬地说道。
一个身着朴素、挎着竹篮的姑娘推门进来,竹篮里放着一盆新鲜的茉莉花。她约莫十八九岁,面容质朴,眼神却格外清澈。
“小姐,给您换花。”姑娘低声说道,声音清脆悦耳。
苏婉婷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把旧的拿走,新的放好。”
“是。”姑娘麻利地放下新花盆,然后走向窗边,抱起那盆旧的茉莉花。“小姐,换好了。”姑娘抱着旧花盆,微微躬身。
“嗯,出去吧。”苏婉婷依旧没有抬头,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姑娘怀抱着旧花盆,悄然退出办公室。那份至关重要的情报,就在这看似平常的工作交接间,安稳地传递了出去。
苏婉婷等到姑娘离开后,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卖花姑娘的身影正穿过院子,最终消失在76号的大门之外。此时,新的茉莉花在晨光中散发着阵阵淡雅的香气。
上午九点,刘明章端坐在霞飞路对面一间茶楼的二楼包厢里。从这个位置,能够清晰地看见咖啡馆的入口。万里浪坐在他的对面,不紧不慢地品着茶。
“明章,你认为郑少秋今日会现身吗?”万里浪突然发问。
刘明章神色平静:“倘若他真的每月十五号都来,今日理应也不例外。”
万里浪眯起双眼:“我总感觉一切太过顺利了。陈公祝叛变,还供出如此重要的情报,郑少秋那边会毫无察觉?”
刘明章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带着笑意说道:“万处长未免有些多虑了。军统内部纪律森严,陈公祝被捕的消息被严格封锁,郑少秋应该还不知他已然叛变。”
万里浪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但愿如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刘明章的手心渐渐沁出细汗。他早已留意到,咖啡馆周围至少有五组76号的特工,更远处还有日本宪兵队设下的埋伏。这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就等着郑少秋自投罗网。
十点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郑少秋身着一件灰色长衫,头戴一顶礼帽,手中拿着一份报纸,不慌不忙地朝着咖啡馆走来。
就在郑少秋即将推开咖啡馆门的刹那,他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空,接着猛地转身,快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发现了!”万里浪猛地站起身来,大喊道,“行动!”
埋伏在四周的特工一拥而上。郑少秋拔腿就跑,同时从怀中掏出手枪,朝天鸣枪。街上瞬间陷入混乱,行人四处奔逃,给追击行动造成了极大的阻碍。
“分头包抄!”万里浪高声下令,“绝不能让他逃脱!”
刘明章率领一队人绕到后街,恰好看见郑少秋正翻越一道围墙。两人目光交汇,刘明章抬手做出一个包围的手势,与此同时,他的右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领带。
郑少秋眼中闪过一丝会意,旋即翻身跃过围墙。
“追!”刘明章命令手下,自己率先翻过围墙。
郑少秋闪身钻进其中一扇门。刘明章带队紧随其后,破门而入。
房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后门微微晃动。
“他往后街跑了!”刘明章高声喊道,却故意站在门口,用身躯挡住了大部分手下进入的通道,造成了片刻的拥堵。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之际,郑少秋实际上并未跑远,而是像猎豹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门后梁上翻落下来。刘明章迅速侧身,为郑少秋让出了通往侧窗的道路,同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个方向。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郑少秋立刻明白了西面是突破口。
“砰!
”一声枪响,并非出自郑少秋之手,而是刘明章朝着后门空旷处开了一枪。这一枪既为了坐实郑少秋“从后门逃跑”的假象,也为了掩盖两人之间可能发出的声响。
“快追!他从后门跑了!”刘明章对着手下大声吼叫,自己却“不小心”撞倒了一把椅子,进一步阻碍了身后的追兵。
就在这一两秒的耽搁时间里,郑少秋已经灵活地从侧窗翻出,身影消失在了民居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之中。
“他从后门跑了!万处长,快!”刘明章语气急切,脸上满是“功败垂成”的懊恼。
万里浪没有丝毫怀疑,立刻带人从后门蜂拥而出,展开追击。
刘明章这次“失误”合情合理——在狭窄空间内追捕悍匪,发生碰撞和阻碍实属常事。他既为郑少秋争取到了关键的几秒钟,又巧妙地让自己置身事外,没留下任何故意放水的破绽。
回到76号,李士群大发雷霆。
“废物!一群废物!布下天罗地网,还能让人跑了!”李士群将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万里浪解释道:“主任,郑少秋太过狡猾,他似乎早有准备。”
“准备?”李士群冷笑一声,“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认为并非有人走漏风声,而是郑少秋本身就极为谨慎。陈公祝被捕多日,他或许早已察觉到异常。而且,今天街上我们埋伏的人手可能过多,引起了他的警觉。”刘明章说道,
李士群盯着刘明章看了许久,突然笑了:“有道理。看来,是我们小瞧郑少秋了。”他踱步走到窗前,背对着众人:“这次行动虽然失败了,但也让我们看清了一件事,76号里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朋友’。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找。”
窗外,夜色渐深,上海的灯火陆续亮起,照亮了这座危机四伏的孤岛。在这光影交错之中,一场更为凶险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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