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姜府密室。
烛火摇曳,照亮了这间戒备森严的暗室。
沈鸢站在床榻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萧烬,眼中布满了血丝。
她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从码头那一箭开始,她就一直守在这里,寸步不离。
而此刻,床榻上的少年,脸色已经完全变成了死灰色,嘴唇乌青一片,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更可怕的是——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血管纹路,就像是无数条黑蛇在他体内游走,触目惊心!
“沈公子,神医到了。”
姜姒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老者身穿青袍,背着一个褪色的药箱,步履沉稳,眼神锐利。
他就是江南第一神医——药王谷的谷主,人称“阎王敌”的孙思邈!
传说此人医术通神,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能把人从阎王手里抢回来!
“孙神医,人就在这里。”
姜姒恭敬地引路。
“拜托您了,无论花多少钱,只要能救活他,我漕运盟倾家荡产都在所不惜!”
孙思邈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伸出枯瘦的手,搭在萧烬的脉门上。
一息。
两息。
三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沈鸢的心,也跟着越提越高。
终于,孙思邈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表情,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神医,他……他还有救吗?”
姜姒试探性地问道。
孙思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
“老夫行医五十载,见过的奇毒无数,但像这种复合型剧毒……”
他顿了顿,声音沉重至极。
“还是头一次见。”
“这少年体内,不止一种毒。”
“表面上是七步断肠散,但实际上,在他血液深处,还潜伏着另一种更可怕的东西——蚀心蛊!”
“什么?!”
姜姒脸色大变!
“蚀心蛊?那不是北漠皇族用来控制死士的禁术吗?”
孙思邈点点头。
“没错。”
“这种蛊虫,生长在北漠雪原最深处的寒潭里,一生只产一枚虫卵。”
“虫卵被种入人体后,会在心脏附近孵化,以宿主的心血为食,慢慢侵蚀宿主的五脏六腑。”
“最可怕的是,这种蛊虫会改变宿主的痛觉神经——让宿主逐渐失去疼痛感,最终变成一具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肉!”
他说到这里,看向沈鸢。
“这少年,是不是早就中了蚀心蛊?”
沈鸢的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她想起了萧烬那些异常的表现——
在诏狱十八层,铁钩穿腕却面不改色。
在雪谷守夜,冻得浑身僵硬却依旧挺立。
在码头挡箭,肩头中箭却还能折断箭杆……
原来,不是他不怕疼。
而是,他早就感觉不到疼了!
“那个畜生……”
沈鸢咬牙切齿,眼中闪过刻骨的恨意。
“北漠王,你这个畜生!”
“他是你儿子!你亲生的儿子!”
“你竟然对他下这种毒手?!”
孙思邈叹了口气。
“北漠王室历来残暴,为了培养死士,什么丧心病狂的手段都做得出来。”
“这少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按理说,中了蚀心蛊的人,最多只能活三年。”
他顿了顿,又道:
“但偏偏,他又中了七步断肠散这种剧毒……”
“两种毒素在体内相互作用,反而激发了蚀心蛊的第二阶段变异!”
“什么意思?”
沈鸢猛地抬头。
孙思邈缓缓说道:
“蚀心蛊有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失痛。宿主逐渐失去疼痛感。”
“第二阶段:失明。宿主的视力会逐渐衰退,最终彻底失明。”
“第三阶段:失心。宿主会彻底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具只听命于下蛊者的傀儡!”
“而现在,因为七步断肠散的刺激,这少年体内的蚀心蛊,已经提前进入第二阶段!”
“也就是说……”
他看向沈鸢,沉声道:
“从今天开始,这少年的视力会一天比一天差。”
“最多一百天,他就会彻底失明!”
“而且,七步断肠散和蚀心蛊的毒素叠加,还会加速他的心脏衰竭!”
“老夫可以用药暂时压制毒素蔓延的速度,但也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一百天后……”
他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一百天后,萧烬必死无疑!
“不可能……”
沈鸢喃喃自语,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可能的……”
“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她猛地抓住孙思邈的衣袖,声音颤抖至极。
“神医!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您是阎王敌!您连阎王都不怕!”
“求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我给您跪下了!”
说着,她就要下跪。
孙思邈连忙扶住她,摇头叹息。
“沈公子,老夫若有办法,又岂会瞒着您?”
“实不相瞒,这世上能解蚀心蛊的,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是蛊虫的母体。只有用母体的血,才能引出子蛊。”
“第二,是北漠雪莲。传说此物生长在雪域之巅,千年一开花,可解百毒。”
“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越发沉重。
“第三,就是下蛊之人的心头血。”
“只有下蛊者亲手解蛊,子蛊才会自行离体。”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沈鸢一眼。
“但这三样东西,无论哪一样,都难如登天。”
“蛊虫母体在北漠王手里,他不可能给你。”
“北漠雪莲千年难遇,就算找到了,取回来也要翻越雪域天堑,九死一生。”
“至于北漠王的心头血……”
他苦笑一声。
“沈公子,那可是一国之君。您觉得,有可能取到吗?”
沈鸢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良久。
她忽然笑了。
笑得格外诡异。
“不可能?”
“呵……”
“这世上,就没有我沈鸢做不到的事。”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疯狂。
“母体要不到,我就去抢!”
“雪莲难寻,我就踏遍雪域去找!”
“北漠王的心头血……”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
“我就亲自杀进金帐,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
这句话说得何等狠辣!
何等疯狂!
孙思邈和姜姒都被她眼中那股狠劲震住了。
他们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疯了。
为了救萧烬,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公子,您冷静一点……”
姜姒试图劝说。
但沈鸢根本不听。
她转过身,走到床边,轻轻握住萧烬冰冷的手。
“你听到了吗?”
“你只有一百天了。”
“但我不会让你死。”
“我说过,你的命,只属于我。”
“就算是阎王要收你,我也要把你从地府抢回来!”
她低下头,在萧烬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然后,她拿起床头的那支断箭——那支刻着狼头图腾的断箭。
“姜舵主。”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麻烦您替我照顾好他。”
“我要回京一趟。”
“有些账,该清算了。”
姜姒一愣。
“您要回京?现在?”
沈鸢点点头。
“内阁勾结北漠,设局杀我。”
“这笔账,我要一笔一笔地算。”
“谢清晏,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老狐狸们……”
她握紧手中的断箭,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这次,我要让他们知道……”
“惹怒我沈鸢的下场,比死更可怕!”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但就在这时——
“主……主上……”
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沈鸢猛地回头!
床榻上,萧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脸色依旧苍白,但他确实醒了!
“烬?!”
沈鸢几乎是冲到了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萧烬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
“我……没事……”
“就是……有点冷……”
沈鸢闻言,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
但萧烬却摇了摇头。
“不是……身上冷……”
他抬起手,轻轻按在心口的位置。
“是……这里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吃我的心……”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孙思邈叹了口气。
“这就是蚀心蛊的症状。”
“它正在侵蚀他的心脏。”
萧烬听到这话,却笑了。
“原来……是蛊虫啊……”
“我还以为……是我想主上……想得心疼了呢……”
这句话说得格外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调侃。
但沈鸢听到后,眼眶却瞬间红了。
“你……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咬着牙,声音颤抖。
“你知不知道,你快死了!”
“你体内有蚀心蛊!”
“一百天!你只剩一百天了!”
萧烬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他忽然笑了。
笑得格外灿烂。
“一百天啊……”
“也够了。”
“反正……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
“能多活一百天……已经赚了……”
“你说什么屁话呢?!”
沈鸢猛地抓住他的肩膀,眼泪夺眶而出。
“谁说你该死了?!”
“我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我会找到解药的!”
“我会救你的!”
“就算踏平整个北漠,我也要把解药抢回来!”
萧烬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主上……”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一条狗……”
“一条随时会死的狗……”
“不值得您……”
“啪!”
一声脆响。
沈鸢一巴掌甩在了萧烬脸上。
这一巴掌,她用了全力。
萧烬的嘴角,瞬间渗出血丝。
但他没有躲。
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鸢,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给我听好了。”
沈鸢的声音颤抖至极,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用力。
“你不是狗。”
“你是人。”
“是我沈鸢,这辈子唯一认下的人。”
“所以,你不许死。”
“你敢死,我就把你的尸体锁进诏狱十八层,让你永远都逃不出去。”
“你敢死,我就屠光整个北漠,让你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你敢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
“我就……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这句话一出,萧烬的瞳孔猛地放大!
他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擦去沈鸢脸上的泪水。
“主上……别哭……”
“我……我不死……”
“只要您让我活……”
“我就……一定活给您看……”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咳出一口黑血!
血液落在白色的被褥上,触目惊心!
而更可怕的是——
那血,是纯黑色的!
就像墨汁一样浓稠,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这是……”
孙思邈脸色大变!
“这是蚀心蛊在吞噬心血!”
“必须立刻施针!否则他撑不过今晚!”
他立刻打开药箱,取出一排银针。
“沈公子,请您暂时回避。”
“老夫要给他施针逼毒。”
沈鸢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深深地看了萧烬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密室。
但就在她走到门口时——
“主上……”
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鸢停下脚步。
“答应我……”
少年的声音虚弱至极,却格外坚定。
“不要……去北漠……”
“太危险了……”
“我不值得……”
沈鸢没有回头。
她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丢下一句话,便推门而出。
“你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门,轻轻合上。
密室里,烛火摇曳。
孙思邈开始施针。
一根。
两根。
三根。
十八根银针,密密麻麻扎满了萧烬的胸口。
每一根银针,都准确无误地刺中经络要穴。
而随着银针的刺入,萧烬胸口的黑色血管,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那些黑色的毒血,顺着针孔缓缓流出,滴落在床下的铜盆里。
一滴。
两滴。
三滴……
很快,整整一盆!
全是黑色的毒血!
看着那盆毒血,姜姒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少年……体内到底藏了多少毒……”
孙思邈收起最后一根银针,长长地叹了口气。
“蚀心蛊,恐怖如斯。”
“老夫今日施针,最多只能为他续命一百天。”
“一百天后……”
他没有说下去。
但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一百天后,神仙难救。
而此刻,密室外。
沈鸢站在走廊里,仰头看着夜空中那轮冰冷的圆月。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那支断裂的狼头箭杆。
箭杆上,那四个北漠文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目——
叛徒,当诛。
“一百天……”
沈鸢喃喃自语。
“够了。”
“一百天的时间,足够我踏平整个北漠了。”
她缓缓抬起手,将断箭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然后,她转身离去。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而在她身后,密室里传来孙思邈的最后一句话——
“姜舵主,替老夫准备一口上好的棺材吧。”
“一百天后,这少年若还活着……”
“那就是天大的奇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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