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那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女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苏渺的耳膜上。
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用了好几年，已经停产了的那个配音软件的默认AI音色。
她曾经用这个声音，给自己的吐槽视频配过无数段沙雕旁白。
可现在，这个声音正在用一种宣判的口吻，为她和沈寂的“故事”拉开序幕。
“序章：不速之客。”
“当古老的守护者与贪婪的拾荒人，踏入不应被触碰的圣地……”
“……一场新的悲剧，即将上演。”
苏渺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当场宕机。
古老的守护者？说的是沈寂这个活古董吗？还挺贴切。
但……贪婪的拾荒人？！
她猛地扭头看向沈寂，用口型无声地控诉：我？拾荒人？
沈寂没有看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左手手腕上的念珠被他无意识地捻动着，发出一连串细微的轻响。
“别被它影响心神。”沈寂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镇定，“这是‘镜中女’的力量，她在读取你的认知，用你最熟悉的方式，构建这个‘里层’的规则。”
“我的认知？”苏渺快哭了，“她的品味也太差了吧！我早就想换掉这个配音软件了！还有，拾荒人是什么鬼？我那是收集写作素材，是为了艺术献身！艺术！懂吗？”
她这番吐槽完全是在给自己壮胆，因为随着那段旁白结束，整个水晶之城都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原本只是安静折射着光线的巨大镜面建筑，表面开始浮现出一行行扭曲的文字，正是刚才那段旁白。
那些文字像是活物，在镜面上游走，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悲剧？”苏渺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白无赦的BE美学病毒，已经传染到镜子里面了吗？这年头连个传说都这么内卷？”
“它在定义我们。”沈寂的语速很快，“它给我们贴上了‘守护者’和‘拾荒人’的标签，接下来，它会强迫我们按照它设定的‘剧本’行动。”
话音刚落，那个属于苏渺的AI女声再次响起，冰冷地回荡在水晶丛林之间。
“第一幕：迷失的羔羊。”
“贪婪的拾荒人，被圣地的瑰丽景象所迷惑，忘记了潜藏的危险。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不属于她的宝藏。”
苏渺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伸向旁边一座由无数破碎镜片组成的水晶尖塔。
那尖塔内部，折射着五光十色的璀璨光芒，看起来确实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靠！”苏渺在心里尖叫，她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收回来，但那只手就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固执地向前伸去。
她的身体，正在服从那个狗屁“剧本”！
旁边的沈寂眉峰紧蹙，他一把抓住了苏渺不听使唤的手腕。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他的手心传来，苏渺顿时感觉自己对右手的控制权回来了一点。
“别碰任何东西。”沈寂警告道，“这里的每一块碎片，都可能是‘镜中女’设下的陷阱。”
“我也不想啊！它有引力！”苏渺急得满头是汗，她跟自己的右手较着劲，脸都憋红了。
那个AI女声似乎对这一幕非常“满意”，它继续用毫无感情的语调进行着叙述。
“守护者察觉到了危险，他试图阻止同伴愚蠢的行为。但他不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他们的倒影。”
倒影？
苏渺和沈寂同时一震，猛地抬头看向面前那座巨大的水晶尖塔。
在无数个破碎的镜面上，映照出了成百上千个他们两人的身影。
那些倒影原本是静止的。
但就在旁白落下的那一刻，所有的“苏渺”和“沈寂”，全都诡异地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笑容。
下一秒，那些倒影动了！
它们从镜子里“走”了出来！
不，更准确地说，是那些镜面像是融化的蜡一样，一个个扭曲的，由无数镜片拼凑而成的人形，从里面挣扎着爬出。
它们保持着苏渺和沈寂的外形轮廓，身体却是由无数活动的镜片组成，每一次移动，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这算什么？镜像复制？”苏渺看着那些朝他们逼近的“自己”和“沈寂”，头皮一阵发麻，“买一送一，现在连打怪都是买一送一了吗？”
“它们不是实体。”沈寂将苏渺拉到自己身后，左手快速在身前画了一个复杂的符文，“它们是规则的具现化，是‘悲剧’这个概念的执行者。在这里，杀死它们没有意义，因为‘剧本’需要我们陷入绝境。”
“那怎么办？跟它们尬舞吗？”苏渺看着一个镜片组成的“沈寂”挥舞着同样由镜片组成的长剑刺来，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沈寂没有回答，他并指如剑，点在自己画出的那个符文中央。
“临！”
一声低喝，一道金色的光幕瞬间在他们面前展开。
镜片“沈寂”的长剑刺在光幕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整个光幕剧烈地晃动起来，却没有破碎。
但更多的镜片怪物围了上来，疯狂地攻击着光幕。
“这玩意儿能撑多久？”苏渺看着光幕上不断蔓延的裂纹，感觉自己的小命也在跟着一起裂开。
“撑不到我们找到破局的方法。”沈寂的呼吸有些急促，维持这个防御显然对他消耗巨大。
破局……破局……
苏渺的大脑飞速运转。
系统，没反应。
道具，用不了。
这里是“故事”的领域，是“规则”的战场！
白无赦用他的卡牌，在这里写下了“悲剧”的引子。
镜中女读取了她的认知，用她的声音，成了这个悲剧的“旁白”。
她被动地成了这个故事的主角！
等等……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遵循“故事”的逻辑……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写”？
凭什么只能听你的旁白？我自己的故事，我自己来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苏渺心中升起。
她没有系统面板，没有纸笔，但她有她的“灵感”，有她的“故事”！
苏渺深吸一口气，学着那个AI女声的语调，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里，也为这个故事写下了新的一行。
她没有试图去写什么“怪物全部消失”这种不切实际的结局，因为她知道，故事需要逻辑。
她要做的，是在这个既定的“悲剧”框架里，塞进一个属于她的，不合逻辑的“爽点”！
“更正！”
苏渺猛地大喊出声，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异常清晰。
“第一幕的标题不是‘迷失的羔羊’！是‘财迷的寻宝’！”
几乎在她喊出声的瞬间，周围所有镜面上闪烁的文字，从【迷失的羔羊】齐刷刷地变成了【财迷的寻宝】。
那个冰冷的AI女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被这个意外的“抢白”给打断了。
沈寂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有用！
苏渺精神大振，她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
她立刻接着往下“写”！
“贪婪的拾荒人，哦不，是独具慧眼的宝藏猎人，一眼就看穿了这些华而不实的幻象。她真正的目标，是藏在悲剧核心里的，那唯一的‘真实’！”
随着她的话语，那些攻击光幕的镜片怪物动作明显迟滞了一下。
AI女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它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困惑。
“……唯一的‘真实’？”
“没错！”苏渺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指着那群镜片怪物中，为首的那个“沈寂”，大声宣布。
“你的剧本太烂了！只会搞些人海战术的炮灰！真正的好故事，反派也得有格调！就像他，他才是这场悲剧里，唯一的‘钥匙’！”
被她指着的那个镜片“沈寂”，身体猛地一震。
构成它身体的无数镜片开始疯狂震动、重组。
其他所有的镜片怪物，在这一刻，全都停下了攻击，身体如同融化的冰块，化作无数流光，涌向了那个为首的镜片“沈寂”。
它在吸收同类！
它的身形在飞速膨胀，变得越来越凝实，手中那把镜片组成的长剑，也开始泛起危险的寒光。
沈寂撑开的光幕，在它重组完成的气势压迫下，瞬间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
“苏渺！你做了什么？”沈寂的语气里满是震惊。
“给它升级了啊！”苏渺理直气壮地喊道，“烂俗群殴有什么意思？要打就打精英BOSS！这才有爆装备的快感！”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创作逻辑”，强行修改“镜中女”的“故事设定”！
把一场围殴，变成了一场BOSS战！
AI女声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消化这个离谱的转折。
最终，它用那不带感情的语调，缓缓吐出了新的旁白。
“……剧本修正。”
“第二幕：唯一的守卫。”
“宝藏猎人识破了伪装，唤醒了守护宝藏的唯一守卫。现在，她必须和她的同伴一起，击败这个由悲剧本身凝聚而成的造物。”
“否则，他们将成为宝藏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里。”
话音落下，那个全新的，气息强大了十倍不止的镜片“沈寂”，抬起了头。
它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镜面。
镜面中，清晰地映出了苏渺和沈寂那张写满了“大事不妙”的脸。
然后，它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了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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