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楚昭还在瞭望塔上盯着北面山脊。那三处灰袍身影一动不动，像石头长在岩缝里。他眯起眼，破妄之眼缓缓开启，金纹浮现在瞳孔中，视野穿透林叶，看清了对方腰间佩刀的样式——玄戎制式，刀柄缠着暗红布条。
这不是斥候，是前锋。
他翻身下塔，脚落地时已经喊出声：“传令，全军止步，列阵待命。”
命令很快传遍营地。正在搬运石料的新民们停下动作，老兵迅速归位，机关车被推到谷口两侧，弩箭上弦。慕容轩从工棚里冲出来，机械臂咔咔作响，一边跑一边拧紧机关锁扣。
“来了？”他喘着气问。
“不止是探子。”楚昭指着远处，“主力到了，就在山谷外。”
话音未落，地面开始震动。
蹄声由远及近，像是闷雷滚过山底。尘土从谷口翻涌进来，遮住了晨光。一杆大旗率先出现，黑底红边，上面绣着一头狰狞狼头，旗角写着一个残缺的“玄”字。
紧接着，铁甲骑兵成列而出，马蹄踏地，整齐划一。整整五十骑排开，后面还有更多人影在尘雾中若隐若现。队伍中央，一名将领策马而出，身穿重铠，肩披兽皮，手里拎着一把宽刃战斧。
他停在两军中间空地上，冷笑一声：“前面可是东岭新占的流民营？”
没人答话。
楚昭走上前，站在阵前高坡上，风吹动他的狐裘。
“我们有封地文书。”他说。
“文书？”那人仰头大笑，“你们这种草寇也配谈规矩？我乃玄戎国边军副将乌烈，奉命清剿边境乱党。你们占地、收民、筑城，哪一条不是违令？”
身后新民中有几个开始后退，脚步杂乱。
楚昭没回头，只抬手轻轻一压，队伍立刻安静下来。
“我们是万国盟约承认的守土势力。”他说，“你们越境挑衅，不怕引发争端？”
“争端？”乌烈甩下战斧，砸进泥土，“谁给你们封的地？一群乞丐捡块荒山就敢自称领主？今天要么交出粮草兵器，乖乖解散，要么——”他抽出腰刀，指向楚昭鼻尖，“我就亲手砍下你的脑袋当球踢。”
风忽然停了。
楚昭站着没动，眼神也没变。但左臂上的胎记微微泛红，灵气已在经脉中流转。
白璃从队伍里走出几步，站在他斜后方。她没说话，只是指尖微动，情丝如烟般散开，悄无声息地探向对方神识。她发现乌烈的眼神虽然凶狠，可瞳孔收缩频率不对，像是被人强行提着线的木偶。
“他在演。”她低声说。
楚昭点头，目光扫过敌阵。破妄之眼再次启动，金纹浮现，他看到敌军后排藏着几具机关傀儡，关节处闪着铜光，明显是公输家的旧款型号。再往右，山坡上有符纸贴在岩石上，连成一线，是预警阵法的痕迹。
这队人不是来谈判的，是来逼战的。
但他不能退。
一退，人心就散了。
“你说我们是草寇？”楚昭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那你看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牌，正是昨夜审问探子时拿到的百夫长令牌，正面狼头纹清晰可见。
“你的人昨晚摸到我营外三百步内，被我抓了个正着。”他说，“你要么管不住手下，要么根本就想开战。现在你站在我面前骂我野种，不觉得脸疼吗？”
乌烈脸色一沉：“胡言乱语！我军从未派兵夜探！”
“那你解释一下。”楚昭把铜牌扔过去，“这是谁的？”
乌烈接住牌子，看了一眼，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掩饰过去：“假的！你们伪造军牌，罪加一等！”
“行。”楚昭笑了，“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五千铁骑藏在后山等着吧？可惜——”他抬手指向东南古道岔口，“我朋友在那里埋了三组震动铃，你的人只要动一动，我就知道。”
慕容轩在后方咧嘴一笑，悄悄比了个手势。
九尾早已绕到侧翼，蹲在一棵枯树后，耳朵竖起。他闻到了一股怪味——不是人汗，也不是马臊，是妖血干涸后的腥臭。他顺着气味爬到一块巨石背面，果然看见几具尸体被草草掩埋，身上穿着玄戎军服，但脖子扭曲，明显是死后被穿上衣服充数。
“用死人撑场面？”他冷笑，“真够不要脸的。”
他迅速返回，趴在楚昭耳边说了几句。
楚昭眼神一冷。
这些人不仅想吓唬他，还想用假兵力虚张声势。
“乌将军。”他重新开口，“你身后那些兵，有几个是活的？”
乌烈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楚昭往前走了一步，“你带来的不是军队，是一群披着盔甲的尸体。你拿死人当活兵，是不是太小看东岭了？”
全场哗然。
玄戎骑兵中有不少人开始骚动，有人偷偷回头看队友。
乌烈怒吼：“放箭！给我射死他！”
弓手刚举弓，楚昭猛然暴喝：“列盾！”
老兵立刻举起重盾，形成墙阵。与此同时，慕容轩在后方拉动机关杆，三枚信号弹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出红光。
这是预警信号。
楚昭站在盾阵前，冷冷看着乌烈：“你可以试试。但我告诉你，我身后不只是几百个难民。这里有会挖矿的工匠，会种地的农夫，会打仗的老兵，还有——”他侧身让开一条路，露出白璃的身影，“一位能让你们自相残杀的舞姬。”
白璃轻轻抬起手，足下桃花状灵气缓缓扩散。
乌烈呼吸一滞，眼神瞬间恍惚。
他知道不能再拖。
“撤！”他突然调转马头，“回营！”
骑兵立刻后撤，动作整齐得不像临时决定。
楚昭没追。
他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走。
“他们在等援军。”慕容轩走过来，“刚才那批人根本不是主力，是来试探我们反应的。”
“而且。”白璃看向远方，“有人在操控乌烈的情绪，让他冲动、愤怒、急于开战。这不是他本意。”
楚昭望着远去的尘烟，沉默片刻。
“准备第二套机关阵。”他说，“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太阳升到半空，山谷恢复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楚昭站在原地，手按在刀柄上。刀柄沾了露水，有些滑。他用力握了握，指节发白。
风又起了。
旌旗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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