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在马蹄下翻起，那队青袍使者停在山谷入口。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手中捧着一卷黄帛，远远就朗声道。
“前方可是楚昭将军？奉万国盟约令，特来授封战功之地！”
楚昭站在高岩上未动，风吹起他的狐裘，左臂胎记还残留一丝温热。他盯着那人腰间玉牌，纹路清晰，是盟约司的信物。身后俘虏已被押往一侧，粮车整列，兵器堆叠如山。这一仗打完，火油烧焦的地皮还在冒烟，尸体也刚清走。
来人走近几步，抬头望岩，语气不卑不亢：“此战斩敌七十三，俘九十六，夺夜行驹三匹，焚敌桥断其退路，手段凌厉，确为大功。”
楚昭跳下岩石，落地时靴底踩碎一块焦石。
“所以呢？”
使者展开黄帛，声音抬高：“今依盟约第三条，赐你东岭三十六里地，含荒谷两道、旧寨一座、无主民户四十七家，立籍归册，可自设防、征粮、募兵，为期三年。”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一句：“此地偏北，灵气稀薄，前几任领主皆守不住，算不得肥土。”
楚昭接过文书，指尖扫过印鉴。红泥未干，是真的。
他抬头看了眼远处山势。那地方他认得，夹在两岭之间，一面靠崖，三面可防，底下有条断流河床，雨季能蓄水。表面看是废地，实则易守难攻。
“你说它守不住。”楚昭把文书折好塞进怀里，“是因为没人肯死守。”
使者眉头微皱，还想说什么，白璃忽然从侧后走出。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抬手，指尖情丝一绕，足下桃花状痕迹微微一闪。
那人喉头动了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脱口而出：“此地东接灵矿脉残段，南临古道岔口，若修通，可连通五国商线。”
话一出口，他自己愣住，眼神晃了下，仿佛不明白为何说了这些。
楚昭嘴角微扬。
“多谢提醒。”
他转身走向队伍，招手叫来慕容轩和九尾。
“准备搬家。”
慕容轩正蹲在地上修最后一个赤牙傀儡的腿关节，闻言抬头：“搬哪去？”
“我们的地盘。”
九尾耳朵一抖：“你说那片鬼都不去的荒岭？”
“现在是我们的荒岭。”楚昭说，“明天一早出发，带俘虏一起走。愿意留的，编入劳役队；想跑的，发三天口粮放人。”
“你不怕他们半路反水？”慕容轩问。
“怕就不打了。”楚昭拍他肩一把，“你现在最该想的，是怎么用最少材料建出最结实的机关墙。”
慕容轩咧嘴一笑：“行啊，我正好攒了点雷火余料，再挖几个陷坑，谁敢靠近直接炸成灰。”
九尾哼了声：“我带狼群巡边。那地方野兽多，但更藏得住人。晚上不能松懈。”
“对。”楚昭点头，“第一晚最关键。我们刚占，消息传开，必有人来试探。”
白璃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不派斥候先探？”
“不用。”楚昭望向东方，“我亲眼看过地形。破妄之眼不会看错。”
他说完，抬手按了下左眼。金纹一闪而过，视野穿透远山，地下三条细弱灵气波动交错浮现——那是未登记的小型灵脉交汇点，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那里。”他指向一处高地，“建主城，聚灵阵中心。”
白璃顺着方向看去，发丝泛起淡粉光晕，情丝随风轻摆。片刻后她说：“风向聚于此，气运未散。适合立旗。”
“那就定了。”楚昭取出身下半块玉佩，交给她，“你主持祭坛搭建，稳住地脉。等第一批人住进去，不能出乱子。”
白璃接过玉佩，指尖微凉。
“你信我？”
“我不信别人，但我信你。”
她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队伍开始转移。
俘虏中三十多人选择留下，其余发放口粮自行离去。八辆粮车装满物资，三匹夜行驹由老兵驾驭，机关傀儡残骸也被拖上板车，准备回炉重造。
抵达封地时已是正午。
旧寨塌了半边，木梁腐朽，墙基裂开。谷口有道天然石门，高十余丈，只容一辆车进出。楚昭站上石门顶端环视四周，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
“地形比预想的好。”他说，“石门可改造成关卡，后面挖暗道通外岭。万一被围，能走人。”
慕容轩四处敲打地面，掏出个小罗盘看了看：“底下有空腔，可能是废弃洞窟。我要下去看看。”
“去吧，别深入。”楚昭叮嘱，“发现不对立刻撤。”
九尾带着两只妖狼跃下石壁，沿谷底巡视一圈后返回：“西北无异动，东南发现兽骨堆，像是有人埋过东西。不像是新死的。”
“前朝遗存？”楚昭问。
“有可能。”九尾甩了甩尾巴，“等慕容下来，让他看看机关痕迹。”
下午，慕容轩从洞窟爬出，脸上沾着灰，手里拎着一块锈铁片。
“果然是兵器库。”他说，“门被封死了，里面有架子，还有灵石槽位。虽然空了，但规格很高，不是普通山寨该有的。”
“说明这地方以前有人盯过。”楚昭沉声，“可能就是因为太有价值，才被故意荒废。”
“那我们现在是捡了个烫手山芋？”慕容轩笑。
“烫也好，冷也好，地是我们拿下的。”楚昭走向高地，“接下来，分工作业。”
他当场下令：
“慕容轩负责设计防御体系，重点布防石门与东南死角，机关以预警为主，杀伤为辅；九尾率狼群每日巡边两次，遇可疑踪迹即报；白璃主持祭坛建设，三日内完成地脉稳定仪式。”
他自己则取出纸笔，在帅帐内绘制《领地三图》。
防卫图画出哨塔位置、伏兵点、撤退路线；资源图标注灵泉疑似点、矿脉走向、水源补给区；发展路线图则列出第一步修墙、第二步开荒、第三步引民入居。
画到深夜，他吹灭油灯，走出帐篷。
月光洒在工地轮廓上，石门处已有工匠搬运石料，祭坛基座初现雏形。白璃坐在坛边调息，情丝缠绕指尖，眉心朱砂痣微微发亮。
楚昭走过去坐下。
“累吗？”
“还好。”她睁眼看他，“你在画什么？”
“未来。”
她轻笑一声：“你以前不说这种话。”
“以前没地可守。”他说，“现在有了，就得守住。”
两人静坐片刻，远处传来狼嚎，是九尾带队换岗。
“你说我们会守多久？”白璃问。
“只要我还站着。”楚昭说，“就不会丢。”
她看着他，忽然伸手碰了下他左臂。
胎记已经凉了。
但她知道，那团火一直都在。
第二天一早，全员开工。
慕容轩带着工匠队进入山谷，在石门内侧埋下第一组机关铃，连接震动石桩。任何超过十斤的冲击都会引发警报。
九尾率狼群在边界插下兽骨旗，标记巡逻路线。他发现西北角有处塌陷坑，深不见底，暂时用巨石封住。
白璃指挥人在祭坛铺设玉石阵纹，她亲自将情丝融入地基，每一步都留下淡淡桃花痕。到了傍晚，地脉终于稳定，空中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直落坛心。
楚昭站在坛前，将半块玉佩嵌入中央凹槽。
嗡的一声轻响，整座高地微微震动。
他知道，这块地，真正属于他们了。
当晚，他在帅帐召开首议。
“下一步。”他说，“招人。”
“从哪招？”慕容轩问。
“逃民、散兵、不愿依附大宗门的修士。”楚昭说，“我们提供庇护，他们出力建设。条件只有一个——忠于这片土地。”
“你会给他们多少？”白璃问。
“活路。”他说，“和尊严。”
帐内众人沉默片刻。
九尾开口：“我可以去找雪原部族谈谈。有些妖族也不愿被仙门管。”
“好。”楚昭点头，“从明天起，我们不只是军队，也是家园。”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
楚昭独自留在帐中，摊开地图。他的手指慢慢移向东边矿道，眼中金纹再次浮现。
破妄之眼看得清楚——那条矿脉，从未断绝。
它只是，被人故意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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