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楚昭踩进第一脚深雪时,左臂胎记猛地一跳,像是被谁隔着皮肉掐了一把。那痛感来得突兀而尖锐,仿佛有根烧红的针从血脉深处扎了进去,又迅速抽走。他没停,反而把狐裘裹得更紧了些,低头往前走——他知道这感觉意味着什么。
不是错觉,也不是旧伤复发。
这是“命印”在预警。
传说中,唯有身负断脉之血的人,才会在靠近禁忌之地时,感受到胎记的躁动。那是祖先用命封印的力量,在血脉里留下的烙印,一旦苏醒,便如钟鸣于幽谷,回响不绝。
白璃跟在后面,发丝扫过肩头,留下一道浅淡的粉光,在风里一闪就没了。她脚步轻盈,几乎不曾在雪上留下痕迹,像是一缕游魂踏雪而来。可楚昭知道,她比谁都清醒,也比谁都危险。
这地方不对劲。
越往北,雪越干净,连脚印都像是被人抹过一样,平得反常。天地间静得出奇,连风声都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大半,只余下低沉的呜咽,在耳畔盘旋不去。破妄之眼刚睁一条缝,就被寒气呛得生疼,视野里全是乱晃的白影,如同千万条细蛇在眼前游走。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胎记的热顺着经脉往上爬,像是一根烧红的铁丝通到了脑仁里。那种灼烧感让他几乎咬破舌尖,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他知道,此刻哪怕一丝杂音,也可能惊动藏在这片雪原下的东西。
“你那边……有感觉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沉睡的山神。
白璃闭了会儿眼,眉心朱砂痣轻轻颤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某种遥远的召唤。她的呼吸微微一顿,睫毛轻抖,唇角竟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道果在响,”她睁开眼,眸色幽深,“像有人敲钟。”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那一道隐没在风雪中的山坳裂口,“前面百步,门就在那儿。”
楚昭点头,脚步加快。三步之后,胎记突然烫得像要烧穿皮肤,他一个踉跄,差点跪下去。那种痛不再是刺痛,而是整条手臂仿佛被灌入熔岩,筋骨都在扭曲变形。他咬牙撑住,指节捏得发白,才没让身体彻底失控。
等稳住身子,眼前已经变了——
天是血色的,地是焦黑的,天空没有日月,只有一轮暗红如腐心的残阳悬在horizon上,洒下令人作呕的光。远处站着九条狼影,每一只都有牛犊大,通体漆黑,毛发倒竖如刀锋,爪子陷进沙土里,拖出长长的沟壑,像是曾一路爬行而来。
它们不动,却散发着浓烈的死意。
“幻阵。”他咬牙,破妄之眼全开。
金纹在瞳孔里炸开,视野瞬间拆解成无数细线——那是世界的“筋络”,是真实与虚妄之间的分界。那些狼不是实体,是妖气拧成的绳结,缠在一起,织成一片虚像。真正的地面藏在幻象底下,只有中央那道狼影脚下,有一圈真实的压痕,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印记。
他一把拽住白璃手腕,“别看它们眼睛。”
话音落,剑出鞘。
剑光划过主丝线的刹那,整片荒漠轰然崩塌。空间像一面碎裂的镜面,哗啦啦剥落,露出背后的雪原。风雪重新灌进耳朵,眼前的景象切回现实,九头妖狼围成一圈,静静趴着,头颅低垂,像等了他们很久。
中间那只额生独角,左前腿有道陈年裂口,毛都长不出来了。它缓缓抬头,眼中没有野兽的凶光,反而透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冷意。
狼王低吼一声,喉头滚出人言:“闯我禁地者,骨不留雪。”
楚昭冷笑:“你拦得住我?”
话没说完,狼群已扑上来。雪被掀得漫天飞,利爪撕风,直奔面门。他侧身避过第一只,破妄之眼死死锁住动作轨迹——第二只刚跃起,他就看出它右后腿发力不足,关节处隐隐泛黑,是旧伤未愈。
他故意后退半步,卖个空门。
狼王果然动了,腾空扑杀,速度快得带出残影。可就在落地瞬间,楚昭横移一步,一拳砸在它左腿旧伤处。骨头发出闷响,狼王落地不稳,前爪一软,直接摔进雪堆。
“白璃!”他吼。
白璃旋身而起,水晶裙摆荡开,足踝情丝绷直,惑心之力不再散开,而是凝成一点,像针一样扎进狼王识海。
那一瞬,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原本清冷如霜的面容染上一抹诡异的红晕,发丝边缘泛起粉光,如同月下盛开的彼岸花。她指尖微颤,似在承受某种反噬,但眼神却愈发清明。
狼王双目骤缩,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下一秒,它身后八头妖狼齐齐转身,眼珠泛起粉光,张嘴就朝同伴脖颈咬去。血溅在雪上,红得刺眼,像是大地突然睁开了眼睛。
楚昭没等它反应,直接跃上狼王背脊。那畜生还想挣扎,被他一肘砸在后颈,当场抽搐。他伸手摸到颈后一块凸起的骨匣,用力一掰——咔嚓。
半块玉珏掉进掌心。
冰凉,但握久了会发烫。正面刻着断裂的龙纹,背面凹槽里有些模糊符文,像是被谁硬生生刮掉的。他指尖抚过那道刮痕,心头忽然掠过一丝异样——这痕迹太规整,不像是暴力破坏,倒像是……有人刻意抹去记忆。
他刚收好玉珏,身后石壁忽然震动。积雪簌簌落下,露出一道嵌在岩层里的石门,门缝泛着幽光,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火。
“开了。”他说。
白璃走到他身边,看了眼石门,又看他,“你不怕里面有什么?”
“怕。”他咧嘴,嘴角扬起一抹带着疲惫的笑,“但总比在外面等风雪把你埋了强。”
他抬脚迈进去,石门内是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墙面刻满古老纹路,越往下,越暖。那些纹路并非装饰,而是某种封印符文,每一笔都蕴含着镇压之力。走了十几步,回头再看,外面风雪已经封死了入口,仿佛他们从未踏进来过。
通道尽头是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座石台,台上有个凹槽,形状和他手中的玉珏一模一样。
楚昭走过去,把玉珏放上去。
严丝合缝。
石台底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对面墙缓缓开启,露出另一条更深的通道。里面飘出一股气息,像是陈年的香灰混着铁锈,又像是有人在极远处吹埙,那声音低回婉转,却让人心头莫名发紧。
白璃忽然抬手,按住他胳膊。
“等等。”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楚昭停下,回头看她。
她盯着那条新开启的通道,眉心朱砂痣微微发亮,发丝边缘又开始泛粉光。但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了几下,像是在数什么。
“怎么了?”
她摇头,“里面有东西在数我们的心跳。”
楚昭皱眉,“什么意思?”
“不是活人能干的事。”她低声说,“也不是死人。”
他刚想问,通道深处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很轻,但很齐,像是很多人同时迈步,靴底擦过石面,发出沙沙的响。
他下意识摸剑。
白璃却笑了,笑得有点怪,“你说……要是这里面的东西,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呢?”
楚昭没答。
他只觉得手里的玉珏突然烫了一下,像是被人从背后递过来的一样。
通道里的脚步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极轻的铃铛响。
白璃足踝上的铃铛,也跟着晃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刚才那个会问他“你不怕吗”的姑娘,而是像换了个人。她的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嘴角挂着一丝不属于她的弧度。
她开口,声音还是她的,可语调像从井底浮上来的:
“欢迎回家。”
楚昭的手缓缓移向腰间长剑,指尖触到冰冷的剑柄,却没有拔出。他知道,这一刻,真正的试炼才刚刚开始。
而这扇门后的世界,或许早已等了他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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