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第七星又闪了一下,像是催命的鼓点,在漆黑天幕上划出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
楚昭低头看着掌心那张星图,指尖尚存余温。那是老者临消散前塞进他手中的东西——一张泛着幽蓝光泽的古帛,纹路如星河倒悬,边缘卷曲处似有血迹浸染。他本以为只是信物,却不料刚握在手中,图面忽然一烫,竟像活物般贴着他皮肤往上爬行,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蚁钻入毛孔。
“呃!”他闷哼一声,手腕猛地一颤,本能地甩手想抛开,可那图纹已如藤蔓缠骨,顺着血脉逆流而上,径直烙进手背皮肉之中。九颗星点清晰浮现,排列成北斗之形,中央一道裂痕般的主线贯穿其下,隐隐发红,仿佛刚被烙铁灼过。
白璃几乎是扑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
“不是我想让它进的。”楚昭咬牙,额角青筋跳动,左臂胎记骤然滚烫起来,像是沉睡多年的印记被人强行唤醒。灵气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宛如两条怒江迎头对撞,痛得他几乎跪倒在地。他靠着墙喘息,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它自己动的……跟残玉有反应。”
白璃指尖轻触那烙印,情丝悄然探出,如蛛网般感知灵流走向。她眉头越皱越紧:“星图文路正在改写你的灵脉走向——这不是传承,是强行绑定!你若撑不住,轻则经脉断裂,重则神魂俱灭。”
风从破庙缝隙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她眸中惊疑不定的光。
楚昭却笑了,声音沙哑却不带一丝颤抖:“那就撑住。”
他抬眼望向她,目光坚定如铁:“我妹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在这星图指引的秘地里。她留下的痕迹,刚才明明闪现了一瞬……这地方,我非去不可。”
小灰低吼着挪到门口,耳朵压平,鼻尖不停抽动。外面枯叶打着旋儿拍打门板,一下一下,节奏规整得不像自然风动,倒像是某种存在在叩门。
白璃盯着那烙印良久,忽然低声开口:“刚才那个老者……他身上的气息,我认得。”
楚昭抬眼。
“第九世,雪夜。我在狼群边上快冻死了,浑身是伤,意识模糊。有人用黑色斗篷裹住我,点亮一盏青铜灯。我没看清脸,只记得那双手很稳,袖口绣着半圈星轨纹——和今晚的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嗓音微颤:“你说巧不巧?”
楚昭沉默两秒,缓缓道:“那你叫他一声试试。”
白璃深吸一口气,朝着空荡庙宇轻唤:“师父?”
声音不大,却带着久别重逢的期盼与不安。
无人回应。只有风穿墙缝的呜咽,像谁在暗处冷笑。
她苦笑:“连影子都没了,怎么认?”
“如果真是你师父,不会躲你。”楚昭活动了下手腕,星图烙印微微发烫,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铁,“他不认你,说明要么不是,要么……不能认。”
白璃抬头看他:“你觉得他是哪种?”
“是那种话只说一半、事只做半截的人。”楚昭冷笑,眼中闪过讥诮,“典型的引路人通病——给把钥匙,却不告诉你门后关着什么。”
小灰突然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咆,尾巴炸起一圈毛,爪子狠狠抓了抓地面。
两人同时警觉。楚昭闭眼,破妄之眼开启,金光在瞳孔流转一圈,扫过庙内每一寸地砖、梁木、墙缝——无异常。
“不是人。”白璃轻声道,声音几近耳语,“是‘存在’变了。刚才进来时,庙里的气场是死的,现在……像被谁呼吸过一口。”
楚昭盯着星图背面那行新浮现的小字:“子时三刻,地宫门开,迟则永闭。”他抬头看天,北斗第七星正缓缓偏移,轨迹诡异地偏离常轨,“还有两个时辰。”
“等等。”白璃忽然按住他手臂,“老者最后那句话——‘但守卫它的……’,没说完就散了。”
“守卫什么?”楚昭皱眉,“秘地?宝物?还是我妹妹?”
“他说的是‘守卫它的’,重点在‘它’。”白璃眼神微凝,指尖轻轻抚过唇边旧疤,“星图指引的是中原秘地,里面藏着能控制情劫之力的东西。而我是情劫载体……你说,守它的会不会就是我们这种人?”
楚昭盯着她,眸色渐深:“你是说,要对付的可能是别的红颜劫?”
“或者是我自己。”她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第九世之前,我每一世都死于失控——或焚心而亡,或斩情自毁,或被宿主反噬。也许那一世的‘我’,早就被封在里面当看门的了。”
空气静了一瞬。
楚昭忽然笑了声,笑声低哑却透着狠劲:“那还挺合理。自己杀自己,完成闭环,天道最爱这套。”
白灰也扯了下嘴角:“你要真碰上另一个我,打得过吗?”
“不知道。”他摊手,“但我知道现在的你,会在我出剑前先踢我一脚提醒我别愣着。”
小灰哼了一声,像是认同,还故意用尾巴扫了扫楚昭的腿。
楚昭重新展开星图,破妄之眼再度运转。这一次,他刻意放慢灵识扫描的速度,逐行扫过那些符文。起初毫无变化,直到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中央那道裂缝上——原本空白的区域,浮现出一行极细的古篆,像是用血写进去的:
“情劫之主,必由情劫所阻。”
他念出来。
白璃脸色变了:“这不是预言,是规则。就像宿命设下的陷阱,不管你多强,只要你是情劫,就会被同类拦住——哪怕是你最信任的人。”
“所以破解方式只有一个。”楚昭收起星图,看向她,目光如炬,“我不靠情劫之力破局,我靠脑子。”
“万一里面全是机关呢?”
“那就让慕容轩来,让他边哭边修——反正他欠我的人情还没还完。”
“万一有仙门埋伏?”
“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北境来的疯子。”楚昭冷笑,“敢挡路,我就把他们的山门炸成烟花。”
白璃看着他,忽然靠近一步,额头轻轻抵住他肩膀。这个动作极轻,却带着一种久违的温度。
“你知道吗?”她低声说,“你以前从来不笑的。”
“现在笑了?”
“笑得像个傻子。”
“总比哭强。”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动作笨拙却温柔,“走吧,在子时三刻前赶到皇宫地脉入口。”
“你怎么确定入口在哪?”
“星图上有红点,就在洛京地下。”楚昭指着手背烙印,“现在它成了活地图,我能感觉到方向——像心跳一样,一直在震。”
白璃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他察觉到了。
她终于开口:“刚才老者消失前,说了句‘因为你走过的每一步,我都看过’。包括八岁那夜……你藏在柴堆后的事。”
楚昭呼吸一顿。
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一夜——父亲被毒杀,母亲吊死在堂屋,而他躲在柴堆后,亲眼看着凶手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那一晚,他第一次杀人,用菜刀砍断了那人三条腿,却仍没能救回任何人。
“他在监视你很久。”她声音很轻,“甚至可能……安排了一切。”
楚昭握紧拳头,星图烙印泛起微光,映得他半张脸明暗交错。
“那就让他继续看。”他缓缓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看不见幕后的人,但我看得见路。只要路是真的,我就敢走下去。”
小灰蹭地站起来,爪子抓了抓门槛前的土,发出低沉警告。
三人正准备动身。
就在这时,楚昭手背一烫,星图烙印突然自主亮起,一道虚影投在地上——不是星轨,而是一扇门的轮廓,门上刻着四个苍劲古字:
“心门已启”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响起,不是老者的,更冷、更远,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千年尘封的腐朽与威严:
“你带她来,便是开门之人。”
白璃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恐惧:“这声音……我听过。第八世,董卓死前最后一句话,就是它说的——‘轮回尽头,唯情可破’。”
楚昭盯着地上那扇虚影门,缓缓开口:“所以秘地要的不是闯入者。”
“是要献祭者。”
小灰喉咙里发出一声警告般的低鸣,前爪往前踏了半步,挡住两人视线,全身毛发根根竖立,仿佛面对的是吞噬万物的深渊。
楚昭却没退,反而上前一步,直视那虚影,一字一句道:
“我不是来献祭的。”
寂静。
片刻后,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玩味:
“那你来干什么?”
楚昭抬起右手,星图烙印灼灼发亮,映照他坚毅侧脸。
“我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来问清楚——是谁,把我妹妹困在时间之外。”
“我来终结这场,不该开始的命劫。”
风骤停。
庙外落叶悬空不动。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
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一场无法回头的试炼,是一次与宿命的正面交锋,甚至可能是自我毁灭的开端。
但他也知道——
有些门一旦看见,就必须推开;
有些人一旦失去,就不能再等。
他转身看向白璃,伸出手:“还跟着我吗?”
她凝视他良久,然后轻轻握住那只烙印着星图的手,嘴角扬起一抹笑:
“你说过,我总会踢你一脚的。”
“那就走吧。”
“这一次,我们一起破门。”
小灰仰头长啸,声震林野。
北斗第七星,终于偏移至子午线正上方。
子时三刻,将近。
地宫之门,即将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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