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光线惨白，足以照亮空气中每一粒浮动的尘埃。
李上校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金属桌面上，爆发出刺耳的巨响。
“还在装死？零！”
“你以为沉默就能逃过去吗？我告诉你，基地的每一条规定，都写明了如何处置你这种‘不稳定因素’！”
李上校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零的脸上。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高压，试图击溃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心理防线。
但零只是静静地坐着，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呼吸频率恒定在每分钟12次。
李上校的怒吼，在他构建的逻辑世界里，只是一段无意义的音频波动。
这种极致的平静，在李上校看来，是最高级别的蔑视。
“怪物！你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迟早会背叛我们！”
审讯，在零的沉默中无果而终。
回到纯白的软禁室，午餐由全自动机器人准时送达。
合成营养膏，一管浓缩蛋白质液，还有一块压缩饼干。
零拿起压缩饼干，看似随意地掰下一小块。
在监控探头转动的0.5秒间隙，他的指尖以一个极其精准的角度，将一点食物残渣弹射出去。
残渣划过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墙角通风口格栅旁。
一只蟑螂，被食物的气息吸引，从格栅的阴影里探出了触须。
机器人开始回收餐盘。
零将身体微微前倾，用自己的背影，在监控画面中制造出一个微小的视觉死角。
他的指尖垂下。
与那只爬向食物残渣的蟑螂，有了一瞬间的接触。
0.01秒。
【共生链接建立…】
【目标物种：蜚蠊目。神经系统结构解析完毕…感官信息同步…】
一瞬间，零的意识被扯入一个全新的维度。
视界骤然下沉，整个房间轰然拔高，化作冰冷的巨人国度。
空气中，合成材料的分子气味、金属的锈蚀气味、食物残渣的有机物气味，分解成亿万条独立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
墙壁内部微弱的电流震动，管道中气流的低频嘶鸣，都化作他可以理解的语言。
整个“龙宫”基地的通风管道系统，在这一刻，成了他新的神经网络。
他不再是那个被囚禁的“零”。
他是风。
是阴影。
是无处不在的窃听者。
【指令下达：信息素标记追踪。】
【目标：‘幻形’样本残留的异构体信息波。】
蟑螂接收到指令，放弃了眼前的食物，转身钻入通风口的格栅。
黑暗、狭窄、布满灰尘的管道成了它的王国。
它沿着零在脑中标示出的路径飞速穿行，绕过巨大的风扇，穿过复杂的过滤网。
属于“幻形”样本的那股微弱信息波，是这片黑暗中最清晰的信标。
追踪在持续。
路径越来越偏僻。
最终，蟑螂在一个早已废弃的维修通道里停了下来。
这里充满了机油和铁锈的陈腐气味。
在管道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烟头。
那股属于“幻形”样本的信息波就附着在上面。
但在这股信息波之下，还覆盖着另一股更隐秘、更陌生的波动。
【未知信息波发现。】
【与数据库内所有已知异构体样本比对…无匹配结果。】
【结构分析：该信息波具备极强的‘寄生’与‘模因污染’特性。威胁等级：潜在S级。】
零的逻辑核心闪过一丝警示。
栽赃者，不止偷走了样本，还在基地内部留下了另一个“定时炸弹”。
他断开了链接。
意识重归纯白的房间。
送餐机器人正准备离开，回收仓的舱门即将关闭。
零拿起桌上仅有的一张被允许用于演算的空白纸片，用指甲在上面划出一连串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复杂公式。
那是一个指向未知信息波核心结构的数学模型。
他将纸团揉成一团，伪装成一张废弃的演算草稿。
在机器人转身的瞬间，他屈指一弹。
纸团精准地落入了即将关闭的回收仓内。
【机器人路径规划修改：在C-13区，增加0.2秒的转向延迟。】
【执行。】
机器人沿着预设轨道，驶向垃圾处理中心。
途中，它经过了苏清雪的生物实验室。
就在实验室门口，机器人左侧的驱动轮发生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故障”。
车身轻微倾斜。
那个被零塞进去的纸团，从回收仓的缝隙中“意外”地滚落出来，停在了苏清雪实验室的门前。
几分钟后，实验室的门开了。
苏清雪正准备去调阅样本库的监控备份，一眼就看到了地上那个不起眼的纸团。
她弯腰捡起，本以为是哪个粗心的研究员掉的。
展开纸团，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串鬼画符般的公式。
作为首席生物学家，她立刻辨认出，这是一个描述生物信息波传递的复杂模型。
但这个模型的结构……她从未见过。
它指向一种完全未知的、具有高度侵略性的信息波形态。
这不是演算草稿。
一股寒意顺着苏清雪的脊椎窜起。
能接触到这种级别演算，并用这种方式传递出来的……整个基地，只有一个人。
零。
这是他从那个白色囚笼里，送出的求救信号。
也是一份足以颠覆整个案件的关键线索。
苏清雪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却感觉它重逾千斤。
她捏着纸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脑海中两个声音在疯狂交战。
如果将这份证据上报，就等于向所有人承认，被24小时无死角监控的零，依然拥有某种未知的、超越常规的“超能力”。
这会彻底坐实李上校口中的“非人”与“怪物”的嫌疑。
帮他，洗刷冤屈，但可能会将他推向被当成真正怪物解剖的深渊。
还是……
毁掉这份证据，让他彻底被钉死在嫌疑人的位置上，至少，他还能作为一个“人类罪犯”活着？
苏清雪站在实验室门口，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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