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全将军低沉而清晰的讲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议事厅内激起层层无声的涟漪。往昔的秘辛被揭开,一段关乎牺牲、守护与深沉父爱的往事,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根据残存的记忆,自得知玄明死讯起,那一代的玄全龙尊便依他所托,开始逐步清理持明族内所有关于玄瑾的记载。”玄全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年深日久,这件事已经沉睡于玄全的自身的记忆深处,关于玄瑾具体形貌的细节也逐渐模糊,只余下一些模糊的印象。如果她一直未出现,我甚至于无法想起这段尘封的记忆,也从没有想过玄瑾与彦卿会以这种方式,早已重现世间。”她的目光复杂地望向景元身旁,犹自处于巨大震惊中的彦卿。
云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恍然:“难怪玄瑾当年在矅青求学时,我总觉得她的力量中透着熟悉的气息,当时还以为是错觉。后来她以丰饶令使的身份卧底丰饶民,相关善后事宜亦由我经手,我也只知其表,不知她本是我们持明族人。直至此次大战,她在矅青现身,我与她短暂接触,察觉她的气息与玄全将军有些相似,才忍不住询问,没想到竟牵扯出这么多往事。”?
景元轻叹一声:“如此说来,时间便对上了。我当年在罗浮边境战场捡到他们姐弟时,战况混乱,信息崩坏。玄瑾记忆全失,只紧抱着襁褓中的彦卿。虽然她身上带有微弱的丰饶气息,又被发现在战火纷飞之地,便被判断为是丰饶民豢养的丰饶饵料……如今看来,那应是休眠仓被迫开启,长年封存导致的记忆损伤与力量逸散。玄明将军应当是将她和彦卿托付给时任饮月君。只是岁月流转,饮月多次转生,竟将这段往事渐渐遗忘。”
“不仅如此,”玄全的眼神变得凝重,“我甚至怀疑……后来丹枫在‘饮月之乱’中,冒险使用化龙妙法结合倏忽血肉试图复活白珩……其部分禁忌技术的理论基础,或许正来源于玄明当年托付给他的、那些龙师们对玄瑾身负的龙尊之力与丰饶血脉融合现象的研究资料……”?
一直沉默的丹恒,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他低声道:“难怪我之前总觉得对玄瑾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却毫无记忆,昨日终于想起,记忆中似乎见过一封书信和资料,上面写着‘友明所托,望护佑瑾、卿二子’,还有一个休眠仓的身影。”?
飞霄将军长叹一声,语气中充满敬意:“平渊将军作为仙舟将军以身殉舰……所谓‘自私’,也是作为一名父亲为子女搏一个自由的未来。哪怕要以永别为代价。”?
厅内一片静默。彦卿怔怔地站在原地,信息量过于庞大,他一时难以消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景元伸出手,温暖厚实的手掌轻轻按在少年的头顶,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彦卿,不必急于接受一切。你只需记住,你的生身父母,你的姐姐玄瑾,他们皆是为了守护珍视之人而战的英雄。他们深爱着你,从未改变。如今,如他们所期盼的那般,自由地、按照你自己的意志活下去,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彦卿猛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眼眶迅速泛红,倔强的强忍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带着哽咽的颤音:“……嗯。我……明白。”?
飞霄转生拿起一物:“彦卿你可以看看这个。这是陵光从帝弓祠送来的,他说这把剑和以前不同了。”
众人见到飞霄手中拿着的正是玄瑾的断剑,那断剑本已无任何光华,但如今仿佛焕然一新了一般,光华流转。其剑上曾经属于巡猎的气息重新汇聚。
“也许帝弓司命再次认可了玄瑾吧,祂也认可了我们的做法!”华元帅开口道。
众人陷入了沉默。还是玄全打破沉寂,看向众人,语气转为严肃:“玄瑾彦卿身世之事牵涉甚广,且年代久远。彦卿也已成为纯粹的仙舟人,但难保不会有人借此生事,给你带来麻烦。望诸位知晓此事者,能守口如瓶。我今日坦言,皆因玄瑾已逝,悲剧酿成,追悔莫及。若我早知她尚在人间,定不会让她行此决绝之事……”话语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众人心情沉重,相继默默离去,各自需要时间消化这惊天的秘密。
——
次日,合符府
华元帅再次召集景元、飞霄、玄全,以及通过投影的爻光。议事厅内气氛严肃,元帅看着众人,缓缓开口:“景元将军此前问及玄瑾之事,尚有内情,当时未便尽言。玄瑾潜伏多年,心性坚韧,绝非冲动赴死之人。她曾在行动前秘密寻我,言明三事。”众人凝神静听。
“其一,她曾嘱托我务必妥善保管好由静流与罗刹携至仙舟的那颗星核,言其将在至关重要的节点,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其二,她直言,仙舟巡猎的宿敌,从来不应是‘丰饶命途’本身。仙舟人血脉中早已融入丰饶之力,为何要以手中利刃,切割自身血肉?命途本无对错,丰饶乃生命基石,必须存续。仙舟需正视过往错误,引导而非排斥丰饶之力,方能在未来危机中,化丰饶为盾,护佑仙舟。如今危机已现,仅凭巡猎一途,筹码不足。必须将‘丰饶’的力量留在仙舟阵营,为那随时可能到来的‘列神之战’,增添胜算。”
“其三,她最后一次和我通讯时曾言明:一切力量皆有代价,无论繁育抑或毁灭。真正的敌人仍在暗处蛰伏。唯有存活至最后,方有见证一切的可能。如今,无数因果巧合已汇聚成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开拓),那是一条和以往从不相同,确又和以往相同的道路,相信他们定能走到最后,哪怕这一次还是一趟开往起点的旅途,但也可能是真正踏上终点的旅途。”
——
遥远的未知星域-星涡深处??
在一片无法用常理描述的神秘之地,绚烂的星涡如同宇宙的脉动中心。星涡深处,众星闪烁分布,中心位置如同树木形状的星体矗立其中,主干与枝杈仿佛由纯粹的、流淌的金色星光凝聚而成,脉络中闪烁着亿万星辰的光辉。每一根树枝的末端,都悬挂着一枚柔和的光茧,如同果实一般,茧壁半透明,隐约可见其中沉睡着形态各异的生灵。巨树的根部,探入一条逆流而上的、由璀璨星光与时间碎片组成的河流,仿佛在汲取着某种养分。
一名戴着半张小丑面具的男子,与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正站在星体前,静静的凝望着这份光景。一群形态优美、头部有着银色眼瞳、双鳍与尾部拖曳着如月华般银白薄纱的通体粉色如同海豚一般的星空生物,轻柔地托着一名昏迷的少女,缓缓将其送入一枚新生的光茧之中。那少女的容颜,赫然正是玄瑾。
“酒馆的委托,算是完成了。”格姆利克懒洋洋地开口,“在巡猎星神那家伙的箭矢底下抢人,可真够刺激的,差点就把我这把老骨头搭进去了。”
黑猫艾利欧甩了甩尾巴,声音直接传入对方脑海:“‘假面愚者’的祖传技艺,名不虚传。至于报酬,已经付过了,在过去,不是吗?格姆利克。”
格姆利克嗤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那可是看家本领,吃饭的本事。不过,洛克那家伙到底欠了她什么?连‘嗤笑之眼’都舍得给她?现在人(玄瑾)搞成这副样子,不会亏本了吧?我更好奇的是你,‘命运的奴隶’艾利欧,为何要插手救她?她付出了什么代价?据我所知,她可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艾利欧的猫瞳深邃如宇宙:“她的终点,不在那里。她的生命,应在更有价值的时刻燃尽。当她做出那个选择之时,便将自身一切置于那条名为命运的银轨之上,赌上所有,只为在那命运转折的路径上投下一粒微沙,期盼亿万沙砾终能稍微影响一下那飞驰的列车。毕竟,一切皆是必然。”
格姆利克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谜语人滚出去!有这工夫听你神神叨叨,不如去酒馆喝一杯。毕竟,也许很快……连喝酒的时间都没了。也是我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了。”说完,他摆摆手,身形逐渐淡化,消失在星辉中。
艾利欧无所谓地“喵”了一声,仿佛自语:“期待下次在此地相见之时。”
格姆利克消失的方向传来一句模糊的吐槽:“这算哪门子祝福,分明是诅咒…”话音未落,人已无踪。
艾利欧独自望向星树,目光扫过无数的光茧,猫瞳中流转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沙砾积聚,时光流转,或许终有一日,那微乎其微的概率将会降临…毕竟,无数的巧合,才汇聚成这唯一的可能。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我亦如此。你已为他们(仙舟)…选择了一条最崎岖却也最接近终点的道路。那么,安睡吧,玄瑾。祝你有个好梦。望我们…不必在过去重逢。期待在命运终点…再会的那一刻。”
一切的巧合,汇聚成了今日的必然。
那远行的列车啊,无需匆忙。不妨慢些行驶,多看看沿途的风景,多与相遇的人交流。那些曾经点点滴滴,都将汇聚成你前行的力量。但请铭记,无论旅途多久,去向何方,皆是你自身的抉择。旅途中的所有风景与相遇,或许皆是必然,但你与众人缔结的情谊,却非命定,乃是你心之所选。去体会他们曾珍视之物,让其成为你的珍藏。如此,在旅程的终点,你必将补全那颗属于你自己的“心”。届时,请再次,做出你的选择吧。
我们,终点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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