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时候,王胖子的二胎生了,是个大胖小子,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哭起来嗓门能掀了产房顶。我提着红糖鸡蛋去医院看他,刚进病房就听见他在跟护士吹牛:我儿子这哭声,跟我当年救的那只小狐狸一个调调,将来指定有出息!
他媳妇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可别教坏孩子,刚生下来就跟狐狸比,传出去像话吗?
正说笑呢,王胖子突然一拍大腿:哎对了,等我出了月子,咱就去山里看看红红它们呗?我给我儿子攒了点满月酒的红鸡蛋,给小狐狸们也尝尝。
你可拉倒吧,我笑他,红鸡蛋齁咸,你想让小狐狸们集体掉毛啊?
可谁也没想到,还没等我们去山里,红红居然先回访了。那天我正在新家收拾东西,听见阳台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探头一看,差点把手里的花盆扔出去——红红正蹲在阳台外,嘴里叼着只肥硕的野兔子,脖子上那半截红绳被风吹得直晃,身后还跟着三只半大的狐狸,正是去年放归的那三只,最胖那只肚子圆得跟皮球似的,看见我就龇牙咧嘴,像是在炫耀自己长大了。
我的妈呀!你们咋来了?我赶紧打开阳台门,红红嗖地跳进来,把野兔子往地上一放,冲我呜呜叫,像是在说给你带的礼物。三只小狐狸也跟着挤进来,东闻西嗅,最皮那只居然跳上茶几,叼起我刚买的草莓就啃。
祖宗哎!那是草莓!不是野果!我赶紧去抢,结果被它爪子挠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红红在旁边嗷了一声,那小狐狸立马蔫了,夹着尾巴躲到红红身后,跟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似的。
正手忙脚乱呢,门铃响了,是王胖子,抱着他儿子,手里还拎着袋奶粉。我琢磨着你今天休息,过来......他话没说完,就看见阳台门口的狐狸们,吓得差点把孩子扔了,我滴个亲娘!它们咋跑这儿来了?
最胖那只狐狸认出了王胖子,突然窜过去,抱着他的裤腿就啃——估计是想念他喂的牛奶了。王胖子吓得踮着脚,怀里的孩子哇地哭了起来,场面乱得跟菜市场掀了摊子似的。
快把你儿子抱稳了!我赶紧把狐狸们赶到阳台,关上门,它们可能是想咱们了,从山里跑过来的。
想咱们也不能这么突然啊,王胖子拍着胸口顺气,这要是让物业看见,不得以为我家养了一群狐狸精?他突然凑到阳台门口,扒着门缝瞅,哎,那只胖的好像又胖了,得让它减减肥,不然跑不动...
话没说完,阳台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了——最皮那只狐狸居然学会开门了!它叼着个草莓冲王胖子跑过去,把草莓往他儿子面前一放,像是在讨好小老弟。王胖子的儿子居然不哭了,伸出小手想去抓狐狸,吓得王胖子赶紧往后躲:祖宗!那是狐狸!不是猫!
折腾到中午,我总算把狐狸们哄到阳台,给它们倒了点牛奶。红红蹲在角落里舔爪子,看着三只小狐狸抢食,眼神里满是管不了的无奈,跟王胖子看他儿子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说它们咋找到这儿的?王胖子抱着孩子,隔着玻璃瞅,从山里到这儿,得穿过好几条马路呢,就它们这智商,没被车撞着就不错了。
你可别小看它们,我想起姥姥说过狐狸记路,红红当年在胡同里窜了那么多年,比快递小哥还认路。正说着,手机响了,是社区张警官,语气急乎乎的:小树,你家里是不是来了几只狐狸?有人报警说小区里出现野生动物,我这就过去看看!
坏了!我一拍大腿,肯定是邻居看见报的警!王胖子也急了:那咋办?总不能让警察把它们抓走吧?
红红像是听懂了警察俩字,突然叼起最胖那只狐狸,往阳台外面跳。另外两只也跟着跳了下去,在楼下的花坛里等着。红红回头冲我叫了两声,像是在说我们走了。
等等!我赶紧从冰箱里拿出些牛肉干,追下楼。狐狸们正准备往小区外跑,看见我手里的牛肉干,又停下了。我把牛肉干分给它们,摸着红红的头:以后别跑这么远了,不安全。想我们了,就在山里等着,我们去看你们。
红红用头蹭了蹭我的手,叼起一块牛肉干,带着小狐狸们窜进了小区外的树林,红影一闪就没了踪影。王胖子抱着孩子追下来,喘着气问:走了?
走了。我望着树林的方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暖乎乎的。
张警官来的时候,只看见花坛里散落的草莓叶子。狐狸呢?他四处瞅。
估计是跑了,我赶紧打圆场,可能是从山里窜进来的,我们没敢碰。张警官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也就走了。
王胖子抱着儿子,突然笑了:你说这叫啥事儿?咱居然跟狐狸整出了跨省探亲的戏码。他突然一拍大腿,对了,下个月咱组织个探亲团,带着我儿子,再买点牛肉干,去山里看看它们!
你可拉倒吧,我笑他,就你这刚出月子的身子,爬半山腰就得歇菜。再说了,你儿子还没满月呢,去山里喂蚊子啊?
那怕啥,王胖子梗着脖子犟,我扛着他爬!让他从小就跟狐狸当朋友,长大了指定比我有出息!
那天下午,我把红红送来的野兔子收拾干净,给王胖子拿了一半。他临走时,突然回头说:你说,那只最皮的狐狸,是不是跟我儿子有点像?都那么能折腾。
我看着他抱着孩子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世间的缘分真挺奇妙的。一只狐狸,一条胡同,一群拆迁工,愣是凑出了这么多热热闹闹的故事。
后来,每到春暖花开,我和王胖子总会带着牛肉干去山里转转。有时候能看见那团熟悉的红影在树丛里一闪而过,有时候只能在石头上发现几颗野枣,像是它们留下的暗号。
王胖子的儿子慢慢长大,学会走路后,总指着山林的方向喊狐狐。王胖子说,等他再大点,就告诉他,当年有只狐狸救过他爹的命,他们家,跟狐狸是过命的交情。
至于那半截红绳,我把它系在了阳台的绿萝上。风一吹,红绳轻轻晃,像是谁在说:别惦记,我们在这儿呢。
是啊,它们在这儿呢,在山林里,在回忆里,在每个热热闹闹的日子里,活得比谁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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