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营中牛皮鼓已敲了三通。
张骞蹲在火塘边,看玄儿用冻红的小手拨弄炭块,火星子溅在他补了七次的麻布衣上,像极了长安街头卖的糖霜山楂。
阿爸手疼。玄儿突然仰起脸,手指戳向他藏在袖中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夜试割的浅痕,是为今日赤泉谷做的准备。
张骞握住那只小手,节杖铜首的凉意透过布包传来。
伊稚昨夜缝的红布还带着体温,他摸出铜首塞进孩子怀里:玄儿记住,若阿爸晚归...
不晚归!玄儿猛地扑进他怀里,铜首撞在他心口,伊稚阿母说,阿爸是要带我们看长安雪的。
营外传来马蹄声。
张骞抬头,见猎旬的玄色披风已在帐外晃动。
十年了,这匈奴右贤王部统帅的鹰钩鼻还是那么锋利,像要啄穿人的骨头。
汉使好雅兴。猎旬掀帘而入,皮靴碾过地上的雪渣,春猎射鹿,本帅特准你随行——毕竟,赤泉谷的路,你比谁都熟。
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张骞抱玄儿起身,孩子的眼泪浸在他颈窝里,烫得慌。
他拍了拍玄儿后背,在他耳边低语:替阿爸守好铜首。
高坡上的伊稚看得真切。
她裹着狐裘的手攥得发白,颈间挛鞮玉佩硌着锁骨。
猎队的马蹄声渐远时,她突然解下玉佩,用力掷向风中。
额吉!老仆妇惊呼。
玉佩撞在石崖上,碎成七片。
伊稚望着雪地上的玉屑,声音比北风还冷:若他死在赤泉,我便用这碎玉磨成粉,掺在马奶酒里。她转身时,发间银饰叮当作响,到阴曹地府,也让他记着,挛鞮伊稚的血,比匈奴的雪还烈。
赤泉谷的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
张骞跟着猎队走了十里,越往谷心,山壁上的刻痕越清晰——那是十年前韩遂用剑劈的,每道都浸着血。
停。猎旬突然勒马。
他的坐骑喷着白气,前蹄正踏在毒泉边的青石板上,汉使可知,此谷为何禁行?
张骞扫过岩后晃动的黑影——铁木的亲卫藏在左首第三块岩石后,乌尔善的弓在右首枯树杈间泛着冷光。
他摸向腰间节杖,铜首贴着掌心的旧伤,像在发烫。
因十年前,五汉使饮此水而亡。他说出的每个字都裹着冰碴,韩校尉的剑,还插在谷口第三块碑下。
猎旬笑了,笑得眼角的刀疤都在跳:好记性。他打了个呼哨,铁木的亲卫瞬间围拢,乌尔善的箭尖抵住张骞咽喉,那你该知道,饮毒泉而亡,是汉使最好的归宿。
号角声撕裂山谷。
张骞不退反进,节杖尖在掌心划出深痕。
鲜血滴在古碑裂痕里,像往干渴的土地上撒种子。
系统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他听见机械音在脑内炸开:【环境共鸣突破极限——时空烙印激活:重现赤泉伏击历史场景(持续一刻钟)】。
风沙骤起。
天色突然暗了,暗得能看见星子。
幻影从雾里涌出来:韩遂的玄甲在风中翻卷,他举着节杖狂奔,口唇开合,张骞听见了——是杀,是护节,是归汉!
万马奔腾声震得山壁落石。
汉旗猎猎,红得像要烧穿云层。
伏兵里有个老卒突然跪地,额头砸在雪地上:东使归来!
神罚至矣!
乌尔善的箭离弦了。
张骞看着那支箭飞向自己,却在中途被幻影里的韩遂一掌拨偏,叮地钉进石缝。
巴图的刀当啷落地,这沙盗遗孤的脸白得像纸,嘴里直嘟囔:他不是人......是引魂者。
盲眼萨满不知何时立在谷口。
她的灰袍被风掀起,双手举向天空,喉间滚出古老的调子:东使踏影归,风雪送节回——天不绝西望之路!
军心乱了。
巡骑的马互相踢踏,亲卫的刀砍在同伴盾牌上。
张骞抓住机会,翻身上了离他最近的青骓马。
节杖在风中翻飞,铜首上的同看长安雪五个字,被风刮得嗡嗡作响。
烧谷!
封口!猎旬的怒吼盖过了马蹄声。
他抽出佩刀,一刀斩断面匈奴战旗,张骞若出谷,格杀勿论!转身时,他望着伊稚所在的高坡——那个他从小抱大的侄女,此刻正抱着孩子站在风雪里,既不逃也不跪,眼里只有悲绝。
我宁你恨我。他对着风说,声音轻得像片雪,也不见你葬送于归途。
张骞奔出十里时,掌心的血已经浸透了半幅衣袖。
系统提示音沙哑得像破锣:【时空烙印冷却中——三日内无法签到】。
他勒住青骓,回头望。
赤泉谷的火光冲天,十年的囚笼、十年的风雪、十年的血与泪,都在这火里烧得噼啪作响。
前方,葱岭隘口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张骞抹了把脸上的血,青骓突然打了个响鼻。
他顺着马耳方向望去——南谷出口的石牌楼,已经能看见飞檐上的积雪了。
掌伤开始溃血,他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晃。
恍惚间,风里传来极轻的驼铃,像谁在很远的地方,摇着一串风干的马奶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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