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西原这儿的雪,被篝火一烤,都泛着金红的颜色。
祭台四周那些狼头旗呢,在风里呼啦呼啦地响,就跟好多半睁着的狼眼睛似的。
张骞让粗麻绳给反绑在石台上呢,后脖子那儿的雪水啊,顺着衣领就往脊梁骨那儿流,凉飕飕的。
他的汉节就横放在祭案上,那褪色的旄穗被火舌舔着,都卷起来了,还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儿。
萨满巫妪,她穿着黑狼皮的大氅,从雪地上扫过去,骨杖上的狼牙串儿叮当直响。
她脸上涂着靛蓝色的狼纹,眼尾的皱纹里都凝着冰碴子。
她把骨杖高高举起来的时候,那染着血的十根指甲啊,感觉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她突然就尖叫起来:“天狼神闻到不一样的血啦!”说完就把骨杖重重地砸在祭案上,震得汉节都跳了一下,接着她就喊:“拿着节的这个人把灾星带到咱们草场来了,你看啊,牛羊都病死了,小狼崽的爪子都折了——得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节给烧了,用他的血来祭苍狼!”
这时候,台下就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伊稚跪得离祭台最近,她的鹿皮靴底早就被雪水给泡透了。
膝盖下面的冻土,硬邦邦的就跟铁似的。她十个手指头使劲儿往土里抠,指甲缝里都渗出血丝来了,嘴里喊着:“阿婆!”
她声音打着颤儿,可还是拼了老命喊得特别清亮,“他会唱《勒勒歌》呢,还会用羊粪烤饼,去年冬天的时候,他还救了左贤王的小儿子呢。他早就不是汉人啦!”
巫妪把脸转过来,脸上的狼纹在火光映照下,扭曲得就像恶鬼一样。
她说道:“舌头能学着说话,可这心啊,很难改变!”说完就甩袖子指向张骞,“你就看看他的眼睛——”
结果铁木的刀光一下子就把她的话给打断了。
铁木那把淬过狼毒的“狼吻”刀,刀身泛着幽蓝幽蓝的光。
刀锋就停在离张骞左眼三寸的地方,那寒光在他的瞳孔里晃啊晃的,就像晃出了好多碎星星似的。
张骞都能闻到刀上的腥气,那是新鲜的狼血和铁锈味混在一起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等等。”他张嘴说话了,声音就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沙沙的。
这时候,全场都安静下来了。
伊稚把指甲抠得更深了,指缝里的血珠子渗进雪地里,雪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红洞。
巫妪的骨杖微微地颤抖着,可铁木的手腕稳得很,就像磐石一样。他手里的刀锋又往张骞跟前逼近了半寸,都刮得张骞的睫毛痒痒的了。
张骞就把眼睛闭上了。十年前啊,被押进匈奴营地的那会儿,他耳边就第一次响起了那个系统提示音呢。
三年前签到龙城旧墟的时候啊,那种碎片一样的古调就开始在梦里头打转儿了。
昨天夜里,阿勒坦说“河把纸带走了”的时候,系统提示地理记忆的进度一下子就跳到95%了。
他其实早就该明白的呀,最后的那5%,就藏在这祭狼大典的火里头。
他把眼睛睁开了,喉咙里滚出一串低低的音节。
这可不是现在匈奴人说的胡语,更像是风刮过千年石堆发出的呜咽声,带着砂砾那种粗糙的感觉,又有牧草发芽时候的清爽劲儿。“苍狼启途,白鹿引路。”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每说一个字,就感觉有股热流从丹田往喉咙那儿涌,“天授草场,四海归牧。”
突然之间,篝火“轰”的一声炸响了。
火舌一下子就蹿起三尺高,在风里卷成了狼头的模样,那狼嘴张得老大,就好像要把天上的月亮给吞下去似的。
台下的牧民们“扑通”一声全跪下了,额头贴着地,发出像潮水一样的“呼瑞”声。
铁木的刀“当啷”一下就掉到地上了,他往后退了两步,靴子后跟被祭台的石阶给绊了一下,一屁股就坐到雪地里去了。
巫妪的狼皮大氅滑到肩膀那儿了,她就盯着张骞的嘴看,那眼神就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她手里的骨杖也掉到地上了,就砸在汉节的旁边,震得旄穗又蜷缩了一截。“这个……”她嗓子沙哑地说道,“这个是古卷里的‘狼语’,咱族里……打三百年前就没人会讲了……”
军臣单于身上的貂裘在风中翻动飘舞。他站在那最高处的观礼台上,腰间玉刀的穗子扫过栏杆,那可是头曼单于传下来的东西呢。
他的眼神像锥子似的,先在张骞脸上打量,又移到巫妪身上,最后又回到张骞这儿,问道:“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话?”
张骞的额头冒出冷汗,顺着鬓角就流进了衣领里。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跳得跟敲战鼓一样快。
这就是在赌啊,赌单于相信神谕,赌巫妪不敢把古卷里“风起西,人归故”的预言给明明白白说出来。“梦里。”
他喘着气说,“每天晚上睡觉前,老是听到有声音在念叨,就好像……就好像祖先在轻轻拍我的后背。”
伊稚冷不丁地哭出了声。她的手指在祭台的石缝里摸到个东西,拿出来一看,手掌心里躺着一缕缠着红绳的断发——这是昨天夜里她用银剪子剪下来的,本来想塞给萨满当作求平安的物件,也不知道啥时候掉到这儿来了。
雪光照在断发上,就像一道血印子。
巫妪往后趔趄了两步,踩在自己的狼皮上,差点就摔了个跟头。
她眼睛盯着那缕断发,又瞧了瞧火里狼的形状,喉咙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把“神谕”这俩字说出口。单于愣了一会儿,然后抬手一挥。
刹那间,所有的声响都没了,就连那篝火也像是不敢喘气儿了似的。
单于慢悠悠地说:“节先留着。”他的声音就像那冻土下面的河,表面看着风平浪静的,可底下全是暗流涌动呢。“把这人押到西营的孤帐里关着,就等老天爷来决定他的生死吧。”
武士过来解绳子的时候,张骞的手腕早就被勒得又青又肿了。
他耷拉着眼皮看到了伊稚,伊稚被两个侍女架着,眼泪在脸上都结成冰碴子了,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张骞想冲她笑一下,可嘴角才刚要动,就被武士猛地一推,差点摔个跟头。
经过观礼台的时候,单于的玉刀突然“噌”地一下出鞘了半寸。
单于压低声音,那声音只有张骞能听到:“你可最好真的是神仙派来的。要是不然,我就亲手把你的心挖出来,喂给狼吃。”
西营这儿的风可比龙城西原的风要冷得多了。
那座孤帐就搭在营地的最边上,周围也就只有几棵被雪压得弯弯的胡杨。
押送张骞的武士把帐帘一掀就走了,连个灯都没给留下。
张骞摸黑找了个地方坐下,刚挨着毛毡,就听到系统提示音像春天的小燕子似的从耳边飞过:【“胡语达到母语级别了”,签到机制变成【环境共鸣】了】。
张骞心里猛地一震,手指不自觉地在手腕上被勒的地方摩挲着。
都十年了啊。想当初第一天在匈奴营地签到的时候,就冒出来个“胡语+10”,再后来呢,在草原、戈壁还有废城签到的时候,又有了“骑射+5”“地理记忆碎片”这些玩意儿。
这么多年过去,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啊,就像珠子一样,终于串成了一条线。
这时候啊,我就看到系统界面里多了个一闪一闪的选项,写着【是否激活“环境共鸣”?当前可探测地点:废弃商栈(距此三里)】。我刚想确认呢,就听到帐外有脚步声。
然后啊,哨长察合把帘子一掀就进来了。他手里还提着个皮囊呢,那马奶酒的酸香味儿啊,就跟寒气一块儿涌进了帐子里。
他小声地跟我说:“张大人。”接着又压着声音说:“我阿母去年一直咳血,多亏您给的药啊。”
我就接过那皮囊,一下子就碰到了察合掌心的老茧。我心里明白,那都是他常年拉弓才留下的。我就跟他说:“谢了。”
察合点点头,转身往帐口走,走到那儿又停住了,跟我说:“后半夜就换防了。”还指了指外面说:“马厩的灯啊,会多亮半柱香的时间。”
等帐帘落下来之后,我就把皮囊放在案上了。这时候啊,月光透过毡子缝儿照进来,正好照在汉节的旄穗上。
我伸手摸了摸那旄穗,都褪色的牦牛毛扎得我手心直痒痒。
听着远处马厩传来的低鸣声,就感觉像是一种暗号似的,在这雪夜里就像水纹一样一圈一圈地荡开了。
我闭上眼,就感觉系统的蓝光在眼底闪了一下。那废弃商栈的位置,明明白白就在我脑袋里呢,就好像一颗珠子埋在雪里头,就等着人去把它拾起来。
帐篷外面,更鼓都敲过三更了。张骞把马奶酒从酒囊里倒在雪地上,瞅着那乳白色的酒液,风一吹,很快就干巴了。
他站了起来,那汉节沉甸甸地压在肩膀上。
十年前从长安出发的时候,皇帝说的那句“朕要河西的草重新绿起来”,冷不丁就在耳边响起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要绿起来的可不单是草,还有那通往西域的路呢。
而他自己的脚印,就正正地踩在这条路的开头上。
风雪呼呼地拍打着帐篷帘子,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跟战鼓似的,敲着黎明到来之前的鼓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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