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张骞醒了过来哈,他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起来一看,佛龛前的烛台倒了,地上的蜡油都凝固了。
昨天他辛辛苦苦写的十多卷羊皮卷,本来放在桌子上的,现在都烧坏了,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
风从破门吹了进来,吹起一张没烧完的纸,上面写的“大宛马政”什么的字还能看见,但边上都烧焦了。
“你写的这些东西没有灵魂,所以就烧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后面传来,原来是那个老和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了,衣服都湿了,胡子上还有点灰。
老和尚看了一眼桌子,又看了看张骞腰上挂的刀。
“你光记这些什么兵啊马的,你问过老百姓过得怎么样吗?”老和尚说,“那些地方的东西好不好吃,女工冷不冷,你写的这些字有啥用呢?能让马跑更快吗?”
张骞听了很不是滋味。
他捡起那张烧了一半的纸,摸到“大宛马政”那几个字,就想起了阿奴。他的手指抖了一下,于是就把那张纸扔进了还没灭的火里。
火一下子就大了,然后,张骞又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他想起了伊稚,那是在他们被抓起来的第三年,匈奴的冬天特别冷,伊稚把他最后一点羊毛都拿出来,熬了好几个晚上给他做了件袄子,还说想家了就烧根头发,可以给家里报平安。
张骞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上面还有伊稚给他编的草绳呢,她说匈奴人用这个记日子。
他突然拿出匕首,把自己的头发割了一把下来。
头发上还有草绳的渣子。
“为了记住这个国家,我不要这点头发了。”他说,然后把头发扔进了火里。
火星子响了一下,他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了。
张骞闭上眼又睁开,突然他就知道了好多事,比如这个庙外面的市场在哪,收税的人穿啥颜色的衣服,运东西的车轮有多深,还有哪个老板卖假酒,他都知道了,就好像在那儿住了很久一样。
“原来是这样啊。”他喃喃自语,觉得很神奇。
更奇怪的是,他每记住一个国家,脑子里就冒出一个问题:要烧掉什么东西才能记住?他想记安息国的时候,脑子里就有个声音告诉他,烧掉衣服就能了解市场,烧掉刀就能了解法律。
张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羊毛袄子。
袖口都破了,是伊稚去年补的。
他停顿了三秒钟,然后一咬牙,就把这件衣服给脱下来扔火里了。
衣服一烧,苏勒城所有市场的情况就都跑到他脑子里了。
从东边市场卖香料的老太太,到西边染坊里偷懒的学徒,他都知道了。
他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很大声。
“使君!”
外面突然有个女的在叫他。
张骞抬头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她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子。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好像是学徒。
“你是苏菲娅?”张骞想起来了,这是安息一个很有名的工匠,她的东西卖得特别贵。
苏菲娅看见火里烧的衣服,愣了一下。
她看了张骞很久,然后从学徒的筐里拿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线,绑在了张骞的节杖上,她说:“我们家织布的技术,本来不传给外人的。”她摸着线说,“但是你烧了你老婆给你做的衣服,却记住了我们整个城的织坊,我明白了,‘织布’和‘治理’是一个道理。”
张骞拿着节杖,就在沙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快。画了织布机的结构,怎么排列,甚至连染布要放多少东西都画了出来。
塔拉在旁边赶紧记,说:“您这写的不是地理,是百科全书啊!”
“使君。”
这时候,佛龛后面又出来一个女的。
这个女的穿着麻布衣服,手里拿着一卷羊皮。
她说:“我是阿雅,这是我们家的医书,能治很多病,伊稚要是在的话,可能用得上。”
张骞接过羊皮卷,想起了伊稚。他觉得很难过。
他坐下来打开医书,对阿雅说:“你一条一条说给我听。”
“用奶酪可以治拉肚子……”
她话还没说完,张骞就觉得不对劲。
他低头一看,袖口上伊稚给他做的一个扣子,突然就碎了,变成了灰。
张-骞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烧东西不在于它贵不贵,而在于它对自己重不重要。
到了晚上,外面来了个商队。
领头的商人叫扎兰,他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是钱,他说要用很多钱买张骞写的汉朝法律。
张骞摇了摇头,说:“我们汉朝的法律不能随便给别人。”但是,他写了三条市场的规矩给了扎兰:“一要明码标价;二是谁卖假货就惩罚谁;三是按时开门关门,不遵守的要罚钱。”
扎兰的手抖着接过了那张羊皮卷,突然就带着人跪下了。
他感动得快哭了,说:“这不是规矩,这是做生意的根本啊!”
风吹起来,把火堆里的灰都吹到天上去了。
张骞看着那些灰,好像看见了“道在人传”四个字,但很快就没了。
“使君,我们明天去大夏吗?”塔拉问。
张骞摸了摸腰上空空的刀鞘,为了记下安息的法律,他把伊稚送他的刀也烧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沙漠。
“走。”他说,“不过要先过千风壑。”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种很奇怪的轰隆隆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很多马在跑一样。天也变黄了,还有沙子打在墙上,这说明沙尘暴马上就要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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