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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未央:汉使的匈奴十年 第121章蹄声压雪,马神之怒

枯柏林的雪粒打在张骞眉骨上时,他正贴着老松树的裂缝数呼吸。

第三夜子时三刻,风果然从东南方卷来,夹着天马谷方向的马嘶——那声音不似寻常长鸣,倒像被什么烫着了喉管,带着细碎的颤音,随脚下地脉的轻震起伏。

他摸了摸腰间的五铢钱,心印里星图明灭,地下热流的轨迹正沿着谷口断层线蜿蜒。

不是马躁,是地热扰了它们的脾性。他对着冻硬的手心哈气,白雾里浮起伊稚的脸——十年前在匈奴帐中,她抱着刚出生的小郎,指着篝火说:马喝了凉泉会翻胃,就像人受了寒要咳嗽。那时他还不懂,现在闻着风里若有若无的硫磺味,突然就懂了。

第四日黄昏,张骞把牧奴旧袍的毛领拉到鼻尖。

赤泉水草干末混着马粪味塞在布囊里,压得肩背发酸。

天马谷外围马寮的木栅就在二十步外,两个守卒正用铜盆砸冰,矛尖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汉狗也配近天马?左边守卒的矛杆戳过来,扎在张骞脚边的雪堆里,滚回你的破药寮——

话音未落,草堆里突然钻出个小影子。

十二三岁的小马奴阿奴冻得鼻尖通红,发辫上沾着草屑,手指在胸前快速比划:老萨里要的药!

老萨里要的药!他指了指张骞的布囊,又猛点头,喉结因为紧张上下滚动。

守卒的矛尖晃了晃:萨里那老瞎子?

阿奴立刻从怀里掏出半块烤饼,塞到守卒手里——饼边还留着牙印,显然是他藏了半日的口粮。

守卒咬了一口,瞪圆的眼睛这才松了些:滚进去!

再敢耍花样,连你带药一起喂狼。

马寮深处的草垛比外头暖些,却仍有寒气从泥地缝里钻上来。

盲眼马医萨里的白胡子结着冰碴,枯树皮似的手刚触到布囊,就像被烫着了般抖了抖。

他凑到布囊前深吸一口气,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水光:赤泉之根...十年了,十年没闻见这味。

张骞心口一紧。

伊稚曾在匈奴草原唱过《牧马歌》,其中赤松西去不回头那句,他抄在竹简里压在枕头下,后来被匈奴兵搜走时,伊稚偷偷用羊毛线把那片竹片缝进了他的衣领。

你识赤松子否?萨里的手突然攥住张骞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那匹老马,十年前跟着汉使韩遂出了谷,再没回来。

它脾性倔,只认赤泉的草根——你若真懂马,谷里的马神不会杀你。

夜风卷着雪粒扑进马寮时,张骞正蹲在主厩的槽边。

火把的光映着槽侧刻的不得饮生水五个字,笔画里还凝着马涎的白霜。

千匹汗血马的烙印在暗处泛着幽光,都是金粟二字——那是大宛王庭的密记,他在乌孙烈的残卷里见过。

突然,脚底传来熟悉的震颤。

心印里的星图炸成一片蓝光,地下热流的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

马群开始踢栏,最先动的是左首第三匹枣红马,它前蹄刨地的声音像战鼓,很快传染了整厩的马。

有贼!

火把的光刺破夜色时,张骞看见十骑铁甲从谷口方向冲来。

为首者的铁甲覆着月纹,面罩只露一双寒潭似的眼睛——正是大宛龙骑尉阿塔兰。

他手里的长刀指向张骞咽喉,声音像淬了冰:东来者,擅近天马者,死。

十张弓同时拉满,箭尖映着月光,在张骞喉结前织成网。

马群的嘶鸣盖过了心跳,他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伊稚的胡笳声突然在耳边炸响,是那曲《风入松》,当年她弹到松涛起,马足轻时,他正偷偷把写着归汉的帛书塞进羊皮靴筒。

不能退。他咬了咬牙,反手抽出腰刀,朝着主槽边的石渠劈去。

石屑飞溅的瞬间,滚烫的泉水裹着硫磺味喷涌而出。

蒸汽腾起的刹那,最靠近石渠的灰马突然垂下头,舌尖试探着舔了舔泉水——接着是第二匹,第三匹,整厩的马都安静下来,只剩下饮水时喉咙里的咕噜声。

阿塔兰的刀慢慢垂落。

他摘下面罩,露出一道从左眉骨划到下颌的疤痕:你怎知地下有温泉?

马比人诚实。张骞抹了把脸上的蒸汽,胡语说得字正腔圆,它们踢栏不是因为怕生,是凉泉冰了肠胃。

断了泉脉,马病;锁了商路,国亡——当年阿史德抄《商经》时,写的就是这个理。

阿塔兰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打了个呼哨。

厩门打开的瞬间,一匹赤褐老马驮着草筐踱进来。

它左耳缺了一角,毛色虽不如年轻马鲜亮,眼睛却亮得像浸了松脂。

它叫赤松子。阿塔兰伸手抚过马颈,韩遂出谷那天,它挣断了三根缰绳。

今日你若能牵它出谷,便是天马认你。

张骞的手刚触到赤松子的鬃毛,心印里突然闪过一道金光——天马谷的水源脉络、地热走向,连地下暗河的分支都清晰得像刻在玉版上。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头顶的木梁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沙尘从厩顶飘落时,克尔的双匕已经出鞘。

这个金粟门刺客像团影子,缩在梁上的阴影里,左眼蒙着黑布,右眼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目标后心的位置,正是致命的命门穴。

赤松子突然打了个响鼻。

张骞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他下意识攥紧马缰,却见老马仰头朝着厩顶方向喷了口气。

走。阿塔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松动,趁夜路未封。

雪光映着谷口的断崖时,赤松子的脚步突然顿住。

张骞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隘口的雪地上,几枚新鲜的马蹄印正朝着山谷深处延伸——不似大宛马的圆蹄,倒像...匈奴左贤王部特有的三角钉掌印。

老马前蹄轻轻刨了刨雪地,雪下露出半截青铜箭头,箭头的弧度,和当年匈奴兵射穿他左肩的那支,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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